时霁往屋子那看了一眼,解释道:“她今日累了一天,我怕现在进去打扰到她,等她睡着了我再进去。”
实际上,他只是忽然有些紧张。
不知道是许幻竹那句恶作剧一般的“相公”,还是方才无意间抚上他脸颊的手指。
这些莫名的情绪倒叫他生出一股怯意。
王婆婆笑笑,面色和蔼,“小时啊,婆婆能问你件事吗?”
“您问。”
她偷偷瞧了时霁一眼,才试探一般地继续开口:“你是不是喜欢屋子里那个姑娘?”
他似是没预料到会被问这样的问题,眼中茫然怔楞了一瞬,又习惯性地看了眼屋子。
里头的人还没睡,透过窗子能看见她的影子,她在烛台前撑着脑袋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风轻柔和缓,夜色中,他的眉眼忽地柔和下来,声音又轻又慢,听在耳里有股子郑重其事的意味,“我……”
房中人好似有所感应一般,在窗子前回过头来。
在这样一个莫名其妙闯入的小村落, 对着一个认识才不到一天的陌生人,他本没有必要袒露心中隐秘。
但也许是这山村中的春意烂漫,漫山遍野都是生机。
也许是这春风温软, 遥送花香,惹人沉醉。
也许是许幻竹今日随口喊的那一句‘相公’, 让他心里那些不为人知的隐秘如野草般疯长。
他往前遥遥看去,声音又轻又慢, “我……的确喜欢她。”
他喜欢许幻竹。
爱意从心底里萌芽。
或许始于空间阵里替她扶起桃花簪, 临水阁外替她摘下发间的花叶, 又或是秘境中那个唯一温暖的拥抱和颈间淡淡的药草香……
这感觉起初不过就是有些痒麻, 那时不去管顾,忍一忍, 仿佛也还过得去。
只是后来不起眼的情绪渐渐长成参天大树, 风一吹, 就能落下叶子来。
一发不可收拾。
以至于有人这么不经意地一问, 他就能毫无保留地倾倒出来。
仿佛他讲得多些, 屋子里那个人也能有所感应似的。
“你呀, 我就知道。”王婆婆笑得十分开怀。
时霁说完这一句,低下头来,被她感染着眼底也溢出一丝笑意来, “您是如何看出来的?”
他突然想,外人能看出来,许幻竹会不会也能?
心里莫名又紧张起来。
王婆婆于是又神秘兮兮地凑近:“今日你们二人送我回来,不过半柱香的路,一路上你便瞧了她十几回。”
“是吗?”他自己好像都没有意识到, “那婆婆可注意到她瞧了我几回?”
王婆婆仔细回想了一阵,才含含糊糊地开口:“她也是瞧了你几回的。”
时霁不打算这样被她糊弄过去, 于是继续追问:“几回?”
“一……回。”
王婆婆犹豫着开口,似是怕他伤心,又连忙补充道:“这也说明不了什么,你不必放在心上。再说了,感情都是可以慢慢培养的,你们在这儿多呆上几天,婆婆从前可帮村子里许多人做过媒,经验相当丰富,一定好好帮你!”
原本王婆婆说许幻竹只看了他一回时,他心里还十分不是滋味。
毕竟那日在夷正堂,他看得清清楚楚,许幻竹可是瞧了凌清虚不少次的。
只是听到那句‘感情都是可以慢慢培养的’,他心下顿时又明朗起来。
他是许幻竹唯一的徒弟,他们日日相对,形影不离,没有人比他离许幻竹更近。
现在,陪在她身边的是他,以后也不会是别人。
时霁黝黑的瞳孔之中划过一丝涟漪,满院的月色拢在他的肩头,他说:“那就先多谢婆婆了。”
那不过是普通寻常的一句客套,可他说完这句话,却在心底翻起惊涛骇浪。
也是从那一刻开始,他明白,简简单单的单方向的喜欢已不能满足他。
心底里生出更荒唐的妄念。
“不必说这些谢不谢的,你和慈儿瞧着差不多大,婆婆今日一见你,就觉得心中亲切。这几日你们就安心在这里先住下,你放心,以后你的事情就是婆婆的事情。”
王婆婆再开口说话时,他什么也听不见了,只看见她的嘴皮子上下开合,眼角的笑意随着皱纹拉开,末了又缓慢落下。
他最后只敷衍地冲她点点头,便提步进了屋子。
许幻竹跟着王婆婆进来收拾好了屋子,想着等时霁进来一块商量商量明日的事情,于是便在窗前坐了一会。
她不过是让时霁把脸洗一洗,应当快得很,可他不知怎么在院子逗留许久。
后来听见隐约的说话声,她顺着窗子往外望。
窗扇关着,她懒得打开。
于是只见到两道朦朦胧胧的影子。
王婆婆不知在与他说些什么,两人聊得好像十分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