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玉琢过去没见谁在自个儿面前跪过。鸦青的这一下,把她吓得不轻,慌忙伸手就要把人从地上拉起来。“你好端端跪什么,我还什么都没问你呢。”鸦青连着叩首,抬头的时候眼角已经泛红,就连额头也叫地上磕出了印子。“姑娘待鸦青好,鸦青心里知道,今次主子回来了,鸦青也不再欺瞒姑娘,只想求姑娘,等日后主子要鸦青回府时,求姑娘开口留鸦青。”先前相处的那段日子里,鸦青从来都是一口一个“姑娘”,一口一个“我”,梁玉琢听见她这回嘴里连“我”字也不说了,喊着她自己的名字,便知是露了卑怯。这请冷冷的小姑娘,素来和梁玉琢同进同出,村里人只道是孙大夫家的小亲戚成了梁家大姑娘的尾巴,却不知这里头竟还同钟赣相关。梁玉琢的眼神变了变,咬唇将人搀扶起来:“你这一跪,跪得我稀里糊涂,倒不如把事情仔细同我说了,我也好明白这里头的沟沟回回。”鸦青到身边这些日子,梁玉琢最初也觉得有些奇怪。这小姑娘说是投奔孙大夫来的,可白天却鲜少去孙大夫处,反倒是跟着她进进出出,还帮着照看二郎。夜里更是同睡一屋,端茶送水,如同丫鬟一般。只是偶尔举手投足间的利索,能让她瞧出一两眼和寻常人的不同。“姑娘。”鸦青抿了抿唇,抓着衣袖道,“鸦青原本就是个下人,主子给口饭吃,鸦青就为主子卖命。主子不放心姑娘,鸦青就过来照顾姑娘。”梁玉琢知道,鸦青嘴里的“主子”十有八九指的是钟赣。只是想到那个男人说过自己的身份,心底一时间有些疑惑。一个校尉,也能被人称作“主子”不成?兴许是梁玉琢眼中透露的不解,鸦青摇了摇头:“主子的身份,鸦青不好与姑娘言明,待来日主子愿意说时,姑娘尽管问便是。”她似有犹豫,抬眼小心看了看梁玉琢淡淡的脸色,说,“主子到底对姑娘是不同的,姑娘不用担心。”梁玉琢不是小姑娘了,鸦青话里的意思,她怎么着也不会听不懂。只是被人这么暗示出来,她也说不出别的话,只觉得双耳发烫,装作不懂扭头去铺床。然,心下此刻在想的,却是方才骑马下山时,那从背后传来的暖意,和箍在身边的结实臂膀。见梁玉琢不说话了,转而去铺床,鸦青赶紧上前,利索地拿过被子帮忙铺开,一边铺一边还小心翼翼地打量她的脸色。直到确定她脸上的神情并无不悦,这才放下一颗心来,说起了自己到下川村前的事。梁玉琢也不拦她,只听着屋子内鸦青的声音轻描淡写地讲述她从小到大经历过的那些事。悲伤的,庆幸的,开心的,期盼的,还有痛苦的。那些事听着就好像是上辈子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可真从鸦青嘴里听到,梁玉琢的这颗心却沉甸甸的,有些发疼。等到鸦青吹灭了蜡烛,爬上床来睡觉。与她同睡一榻的梁玉琢忽的就翻了个身,睁着漂亮的眼睛盯着她看。“你放心,要是钟叔哪天要你再回那鬼地方,去做别的事,我就去求他把你留给我。”末了,梁玉琢又顿了顿,“只是,他当真对我不同?”没谈过恋爱,只看过小说电视剧加漫画的梁玉琢,哪里知道被人放在心头究竟是什么感觉。鸦青暗示的那份意思,她也唯恐只是自个儿的误解,忍不住像个小姑娘一般,入了夜,同身边最亲近的人问起了这事。鸦青还没闭眼,想了想先前在孙大夫房门前瞧见的指挥使的那双眼,心下大定。“姑娘,主子他欢喜你呢。”大年初一的下川村,热热闹闹的,各家团圆。隔壁俞家是新丧,自然不会和别家一样热闹,梁秦氏本想把徐婶喊来家里一起吃顿饭,毕竟两家如今都成了寡妇,有些私房话便有了说处。可俞家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儿媳在,徐婶便是想过来,也念在儿媳的面上,留在家中同儿子一道过这个年初一。梁秦氏有些遗憾,看着二郎不怕冷地在院中奔来跑去,身上穿着用闺女买的布料和棉做的袄子,心底难免想起了丢下她们孤儿寡母的男人。灶房里飘来饭菜香,不多会儿,梁秦氏就瞧见闺女提着一篮子东西从里头出来,身后跟着孙大夫家的远房亲戚,一前一后要往外走。二郎瞧见姐姐,忙丢下手里正在玩的草蚱蜢,扑过去就要抱人。快跑到跟前了才想起昨晚鸦青说的话,硬生生停下脚步,仰着头,可怜兮兮道:“阿姐的手臂还疼吗?”梁玉琢摸了摸二郎的脑袋,指了指灶房,说里头给他特地留了吃食,这才向着梁秦氏颔首,踩着步子就出了门。二郎目送她出门,扭头一声欢呼跑进灶房。梁秦氏生怕里头有东西烫着儿子,赶紧追了进去,却瞧见灶房内早摆了几道菜。看着这些同酒楼里的菜肴比起来,相差无几的精致菜色,梁秦氏免不得鼻头一酸,扭头抹去眼角的泪,拿起盛着馎饦的碗,喂进二郎的嘴里。那边,梁玉琢和鸦青出了家门,分了左右。鸦青去了孙大夫处,送去的自然是梁玉琢做的几道小菜,算是让鸦青这个名义上的亲戚陪着老大夫过个年吃顿饭。梁玉琢则往废园走,篮子里装的出了菜肴,还有一小瓶酒。汤九爷是个鼻子灵的,还没等她进门,就已经闻到了香味,嗅着嗅着摸到门口,眼珠子直往篮子里钻。“都带了些什么过来?”这话还在嘴边刚落下,汤九爷的手已经去揭篮子上头盖着的布。梁玉琢顺手把篮子往回收了收,绕过他进了屋。哪怕是过年,汤九爷这屋子里依旧堆满了他做灯笼用的各种材料,桌上更是东一摊西一摊摆着。梁玉琢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