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兴波2

    终于逃出那间火屋到了院中空旷地带后，俞元将背上的陈一啸放下去一旁，想要伸手去拉过季知遥看看伤势，伸到一半的手忽然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挡了回来。

    “能办到么？”他轻声道。

    可看见季知遥在乱舞的大火中忽然被淹没又时隐时现的身影，他心中忍不住慌乱起来，背着陈一啸就也跟着走了过去。

    俞元背上还躺着一个人，他早已大火烤得满头大汗，后背湿了一大片。在周遭火势疯狂的炙烤之下，太阳穴突突地疼着，有些精神恍惚。

    也许是这句久违的称呼喊得太过自然，季知遥果真回头看了俞元一眼。

    拉扯之间，他也看见了那只砂罐，看见了那里面密集的小虫尸体，忽然愣神了一下。

    他并没有说什么，甚至没有停顿多久，就又转身转身往前走了。

    季知遥这才抬头看向他，五官不似之前那样冷硬了，神情柔和了些，甚至有了几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这一愣神，再眨眼，季知遥便已挣开他走了两步出去，再往前就是被塌落房梁挡住的去路。

    直到入了临江，离候鹿山庄不过十几里远，眼看着就快到了的时候，齐子骞才梗着脖子，目不斜视地突然开口道：“遥遥当时不用替他挡那一下。”

    他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成拳，沉声回道：“好。”

    齐子骞低头瞥了一眼还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陈一啸，然后转头看起季知遥右肩上的伤。

    俞元闻言，一把拦下想往大火里冲的季知遥，吼道：“你疯了？这么大的火出不去的。”

    季知遥平常本就话少，也跟着沉默起来，甚至不见得有什么拘谨，满脸淡然地与明显生气的齐子骞一起赶着路。

    前去候鹿山庄的路途中，齐子骞一声不吭地将季知遥身上的几处伤处理好了，然后又一声不吭地带着人赶路，从头到尾除了必要的话以外，什么也没说。

    俞元一怔，问：“……什么事？”

你呢？”

    “莲花门四处都烧了起来，不宜久留，你也赶快离开吧。”

    走出去后，透过门口隐隐可见外面天色已晚，院子里也烧了起来。

    季知遥听后朝他露出浅浅一笑：“多谢了。”

    周遭陆续落下挡路的木梁桌椅，他举剑劈开一条路，火须从他肩头滚过，烧焦了衣摆，那抹消瘦的身影瞬间被大火吞噬了进去。

    出得去，却肯定会被烧掉一层皮。

    俞元沉默许久，视线几次对上季知遥那双映着火光的眸子，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

    俞元点头接道：“是…是……你又救了我一次。”

    他心急如焚地解决掉身边的麻烦，不顾一切千里迢迢赶到莲花门，看见那满门大火时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俞元慌张伸手，失声喊道：“阿遥，你快回来！”

    俞元死死抓住季知遥的手，用力往回拽着，却依然止不住季知遥往前走的步子。

    他抬头一看，才发现本应该在候鹿山庄参与武林大会的齐长老竟然回来了，还将一旁有些站不稳的季知遥给拽进怀里，神色阴沉地看着他。

    好在外屋的火并未像他们想象中烧的那么大，起火处应该是在里屋，所以暗道附近才烧得那么厉害。

    季知遥平静出声：“那你便帮我一件事。”

    他赶忙抬脚跟上前去，快到的时候，头顶忽然砸下一截烧的正旺的木梁，只感到一阵灼烧之气袭来，来不及反应之时，便看见季知遥过来替他挡了这一下，然后一言不发地拉着他赶快走了出去。

    见俞元几番张了张嘴又抿上，季知遥便开口道：“我又救了你一次。”

    季知遥望向门口，语气并无太大起伏：“这里离门不算远，出得去。”

    俞元不由得思考起外面的火势又是如何，抬头间便看见季知遥已经站在了门口，半只脚踏了出去，侧身站在似是在等他。

    “我要出去。”

    他拨开那层被烧焦的衣服，只见那片伤口处已经被烧得鲜艳粉红，透着一层薄薄的水光，贴身的衣物被紧紧粘黏在上面，碰也不敢碰。

    季知遥对着齐子骞低声道了句“没事”，然后扭头看向一旁的俞元，对上了他有些无措的视线。

    俞元最后只是在月夜的满天火星里，听见了这句轻飘飘的告别。

    “你现在带着陈一啸离开莲花门，随你去哪儿。不要被人找到，更要保住他的性命，”季知遥抬眼看向俞元，“七日之后，你带上陈一啸，来当初那座山里找我。”

    夜色正浓，本是万籁俱寂的时候，可今夜却又不太安稳。

    然后他便拉上一旁脸色阴鸷的齐子骞，转身走了。

    “你等等！”

    俞元张了张嘴，却发现一时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模糊地吐了几个字：“你……什…”

    那双浅色的眸子本来平静无波，此刻在熊熊大火的映照之下忽然沸腾起来，火光照在季知遥的眼中，依然看不出多少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