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迎上铠出神的侧脸，他轻缓地走了过去。

    “此言差矣，就算是去小倌儿那，你就能听得下去段子了吗？”

    那台上白眉老者徐徐一笑，一拍惊堂木，待闹声平了，方冲台下拱手笑道：“各位客官，老朽这里是正经茶馆，您各位想听的段子，怕是得去那青楼楚馆处听了。”

    作为江湖中鼎鼎有名的情报头子，他自然听说自己“冲冠一怒为蓝颜”的事已然传遍了大街小巷，跟他那几句“欲动他先杀我”的霸气宣言一同，为各处的茶楼酒馆、各地的姑娘小伙提供着源源不断的八卦素材……但知道是一回事，如今不幸亲耳听闻，特别是那细节处还做了数不胜数的艺术加工，就完全是另外一种体会了。

    “上回书说道……”

    “阿铠，既要出门，便换件暖和些的衣服吧？”

    “那岳昆出现以后怎么样了？”见当事人承认了，百里玄策兴致更甚，他挪挪椅子向百里守约靠近了些，迫不及待地要求剧透剧情发展。

    “电光火石之间，那一人就与余下十几人过完了数十招！只见那朱雀尊上一个起落旋身，霎时便稳稳坐于陵光殿正中宝座之上，端的是天人之姿，风华无双！而那大殿之下，一错眼，竟横七竖八地倒地了数十位武林高手——”

    更何况，此事牵扯到的另一位正主，如今正坐在自己身旁，听到精彩处时，还跟身侧那不在场的另一位人士交头接耳一番。

    老者再拍惊堂木，众人笑过便算是得了趣，不再打断说书，又聚精会神地听起了下段来。

    两人又嘀咕了几句，只听楼下一声惊堂木响，原是那老者小歇完又上了台。

    见铠正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百里守约如坐针毡——他实在不欲让铠知道自己牵扯的这些江湖瓜葛，更怕这些事会刺激到他的某方记忆——故而以手掩唇，对百里玄策悄悄话道：“还能怎么样，被我打回去了呗……”

    百里守约没直接回他，先是抬头去看向铠，见那人口中衔着一枚瓜子，偏头托腮也正望向他，眸中亦有疑惑，才颇有些勉强地答道：“呃……基本属实吧。”

    “对呀对呀，”他话音刚落，又有一大汉起哄道，“跟那美人儿的事呢？”

    手指还未完全抽离，便被人紧抓住，顺手一拉扯进了温暖的怀抱，未来得及发出惊呼，便被人堵住了唇。

    “你这老头！端的是没有眼色，谁去窑姐儿那，还能是为了听那龙阳段子啊？！”

静望着案边那枝半伸出窗外的梅花，他的眸光明明落在近处，却好似隔着千山万水，望进了海角天涯。

    眼前人闭着眼睛，纤羽扑在眼前，唇上的触感湿热滋润。铠手指半蜷搭于他肩上，目光幽深地注视了沉浸于亲吻中的人半晌，终于环抱住他的背，也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守约，让我来吧。”他敛眸柔声道，“自我醒来，总是守约在照顾我，我也想服侍你更衣。”

    听了他的话，满座响起哄堂笑声，起哄声，一声更比一声高，好不热闹。

    手指不由便攥了拳，轻微刺痛了掌心，百里守约闭了眼睛收敛情绪，再睁开时，便又挂上了往常那温润如风的柔和浅笑。

    “好……唔——”

    而故事中的当事人百里守约此刻以手掩额，恨不得把自己埋到地底去，更暗自庆幸自己今日“全副武装”的先见之明。

    纤长的手指掸开衣服，为身侧人穿上，又细致地抚顺了衣领衣摆，这才拿过一旁的玉扣束腰，低下头仔细地为他扣上、理好。

    铠一怔，偏过头看他时，眼中的茫然还未全部收起，只轻轻点了点头。

    他还未及温故，楼下人群中乍然响起一道粗犷男声：“哎，老头，你昨天不是刚说到，那百里楼主于武林大会上当众下了战书，携那银发蓝袍的美男子翩然而去吗，怎么今天就直接跳到武林众人逼上盘阳宫了，这中间的事呢？”

    百里守约以手掩面，头越垂越低，似是不忍再听，却见身边两人目光炯炯地从二楼雅座直投下去，盯着楼下台上那说书老者，一个嗑瓜子一个剥花生，正听得津津有味。

    “美人呢？！”

    见那老者下了场走进了后台，百里玄策把头凑到他哥面前，一抬下巴示意那说书讲台，压低声音便问：“哥，这都真的假的啊？”

    “是啊，我们要听美人儿！”

    过了一会儿后，听话地任百里守约为自己套上衣服整理好，又在百里守约拿过自己的那件时，伸手接了过来。

    又是满堂哄笑。

    百里玄策眼睛一亮，在桌下隐秘处给他哥比了个大大的拇指。

    那边厢说书的白眉老者正捻着花白胡子说得眉飞色舞、唾液横飞，先说到有人欲背后偷袭却被朱雀尊上一招制裁，又说到那人同门者见状当即大义灭亲，故事险象迭生、高潮迭起，描述天花乱坠、神乎其神。正讲到那武林盟主岳昆于危急时刻突然在殿外现身的精彩处时，老者一拍惊堂醒木，要求稍作休息，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场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