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陷落后660年,驻联盟五区学会分部
郁了在喝酒。
郁了带着眼罩窝在病床里边输液边喝酒,四五个联系白塔紧急借调过来的貌美向导闭眼趴在他床边,这些或秀丽或可爱或老头味的眉毛们一齐皱起,各有一番或我见犹怜或尊老爱幼的风情,可惜在场唯一能欣赏的银发男人只是握着哨兵输液的右手,关切地问青年想不想试试别的口味。
郁了没有搭理男人,事实上他被这人从牢狱捞出来至今已经过去一个星期,这期间他就像个大号宠物一样被塞进笼子里拎来拎去,自称赛的男人一直试图在他耳边喋喋不休着什么,可惜全被他脑里萨尼亚的叫声淹没,唯一还算令人满意的是这里对他的有求必应。
虽然他从头到尾只是在不停地要求酒精,把自己喝到神志不清后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将他搬来搬去。
“很抱歉先生,对于这名哨兵的精神域问题,我们恐怕无能无力。”
诊病结束后,五名向导中最年长的那个起身表达歉意,年长者安抚地拍着其中一个年轻向导的背部,伸出精神触须安抚这个被黑暗吓坏了的孩子。
方简示意自己的学生们搀扶艾什先去休息,赛没有阻止老人的动作,他正在端详郁了布满伤痕的手,时不时拨弄两下扎进这层薄薄皮肉的针头,然后满意地看见哨兵痛苦地一颤,却依旧无所谓地将手摆在加害者面前。
老人淡定地看着赛的动作,他的年纪几乎跟联盟一样长,并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身居高位,白塔的建立也是他一手促成的,年轻时带领哨兵们作战没少折腾这群敏感玻璃人,只是如今退居二线,过着带带年轻向导休养生息的日子。
因此他可以负责地判断,这名学会不知道从哪捞出来的哨兵的精神域,已经没有半点修复的可能性了。
赛再次从床头柜上拿起一瓶盒装酒精,体贴入微地插好吸管递到郁了手里,哨兵来者不拒,病态惨白的脸颊喝到泛起不正常的红色,如果现在有医生用测温仪测这人体温的话,那警告声必然会掀翻学会往建材里偷偷掺杂了四号金属的分部屋顶。
可惜在场看护的两人都不具备哪怕一点的特殊人种保护精神。
“叫我赛,我还挺喜欢这个名字的。”赛终于不折腾哨兵了,他起身礼貌地对方简做了个自己刚学不久的联盟手势,“如果我不需要你们治好他,只保证普通的行动能力呢。”
方简回礼,意料之中地点头:“虽然任何精神力都无法接触这名哨兵的精神域,但我们可以为他构造一个简易精神屏障,将他的精神体强制隔绝在外界。”
“其实他之前做的已经很好了,依靠酒精强行麻痹大脑,让精神体不受控制地离体,依靠疼痛与混乱保护自己的理性远离精神域。”
方简将手放在郁了的额头,老人的视角里哨兵沉没在黑色的潮水中,血肉裸露难辨原型的精神体被无形的存在撕咬分食,嚎叫着发出恸哭声,潮水中唯有两点微弱的绿光彰显他理性仍存。
老人叹了口气,就算是联盟里活得够久的长者也依旧对这黑色物质的来历毫无头绪,越是向上追求权势或力量,就越恐惧于这世界从帷幕后隐约透露的形状。
或许他能做的只有保持缄默,秩序建立时付出的惨重代价还历历在目,旧世界失落的科技才被挖掘出冰山一角就足以让他们消化百年,现在的联盟真的有探究大陷落真相的资格吗?
或许希望是有的,但那也是在下一代身上了。
“好了,”老人收回手,身体晃了两步,方简睁开一直眯着的双眼,眼角层层细纹舒展,叫人隐约能看出他年轻时的几分风采,或许再早个几十年他会想尽办法探究这黑潮的来历,但时间不对,时间不对。
联盟还没有强大到能付出惨重代价的时候,年轻人应当被给予机会。
“先生,”方简看着昏昏欲睡的哨兵,黑潮冲洗下的绿光稳定了几分,较过去心软了几分的向导问道,“我知道您能通过学会鉴定,就不会对人类产生危害,这些科技疯子在这方面多少还是值得信赖的。”
赛示意老人继续,学会分部唯一的病房是刚刚从被强制征用的部长办公室改造而来的,巨大的落地窗照进远处五区人造太阳发出的日光,理因什么都看不见的哨兵一直面对着这个方向,他伸手揉了揉郁了洗了几天吹干后蓬松的黑发,勾住青年脑后的带子解开眼罩。
郁了闭紧被日光刺激出泪水的眼睛,被迫将头扭向银发男人的那边,赛安抚般摸着哨兵的脑袋按进自己怀里。
既像在安抚受惊的宠物,又仿佛在溺爱自己的幼子。
老人再度叹气,为这位已经受尽折磨哨兵的未来担忧片刻,方简已经想起了对方的身份,过去他没少见最得意的学生在下课扑进来接她的哨兵怀里,兴高采烈地拽着看似不情愿的少年分享日常。
造化弄人,还是太晚了。
他想起自己前不久带领学生去十四区实践时顺路给女孩送的花,冰冷的石碑上刻着他无数学生的姓名,联盟没有回收尸骨的习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