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总是会给他留一个位置,做总导演的朋友就是有这点好处,哪怕不会演戏、没有半点艺术感,导演都会把一线的大牌明星该坐的位置留给他,连徐缭要跟崔远山谈话,都只能暂且挪到第二排去讲。
监视器后面的位置也是很有讲究的,等级不够不能乱坐,除非是导演自己邀请,否则容易惹到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见到应肃,徐缭的心情更糟。
这段戏不像是群戏或者打戏,拍不好是走位跟动作指导出了差错,还能有迹可循,慢慢调节,这次纯粹是他一个人的问题,拖累了蒙阳一遍遍重来,自己都已经懊恼无比,可想而知应肃在看完他的表演后会觉察出多少问题来。
这又不是那时候的拍摄状况了,他不可能把情绪歇斯底里放出来,太容易导致整部戏崩掉了
崔远山怒气未散,低头跟应肃说了些什么,对方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走近了,然后平平淡淡地喊他,声音都不带半分波澜起伏,他说:“徐缭,你过来。”并不是很生气,只是听着也没有任何人情味,叫人油然而生了委屈。
蒙阳很同情地看了眼徐缭。
徐缭小声问他:“好兄弟,跟我一起去送死呗?”
蒙阳闻言,虎躯一震,立刻端起自己的水瓶走开了。
没义气!
徐缭打心底里不想跟应肃说这件事,因此磨磨蹭蹭地走过去,然后就看见应肃等自己的这段时间也没闲着,抄起了剧本,又低头跟崔远山说了些什么。大导演翻了个白眼,懒洋洋地举起自己的喇叭,大声道:“再休息半个小时。”
应肃就拿着剧本带徐缭进了他的休息室,片场里不让停拖车,这时候走出去太远了,只好在小休息室里简单磨合一把。
“是不是最近的报道影响你了。”应肃问他,像个医生询问病人一样,有种近乎可笑的严肃。
“没有。”徐缭恹恹道,他的过去说不上光彩,更称不上天才,不过是一无所有的人踏上一条坎坷曲折的路,说是卖惨不够分量,说是励志却太过轻薄。他不是什么天生完美无缺的好人,也没有荧幕下那般完美精致地仿佛全能,只是抛下了破碎的人生,回溯时光,占据了新的皮囊。
这是作弊。
不过从很早之前,徐缭就知道人生能走捷径没什么不好,本来就没那么公平,有些人天生就能得到一切,如崔远山不好好努力就要回去继承不知道多少个零的家产,他仍迫不及待地燃烧自己的灵感,展露自己的热情,做自己想做的人,成为自己想成为的那个自己。
天何等珍爱他,令人艳羡的家庭,令人艳羡的挚交,令人艳羡的灵感和能力,还给予他如此健全的自我。
这是徐缭再重来几十次,甚至几百次都得不到的东西。
他其实倒也不是很羡慕崔远山,只不过是单纯举个例子罢了,人的出生、能力、命运,很多时候是由不得自己的,如今自己能走到这一步,纵然有付出努力,却也的确有天意垂怜,徐缭没什么不知足的。
好歹天公睁眼看过他,总比许许多多没办法后悔的人强出许多了。
“那就坐下来,跟我对对戏。”应肃找了张椅子坐下来,目光异常锐利,像是把剑将徐缭彻彻底底剖开,叫他齿冷胆寒,几乎浑身颤抖,仿佛回到了那个酒气熏天的房间之中,有无数镜子碎片散落在地,每个都倒映着他的脸。
徐缭险些以为自己打开了门,让那个四五十岁的应肃进了门来,对方冷笑着,轻蔑地打量他。
“你又不会演戏。”徐缭只得艰难抗拒他。
应肃却很平静:“只是对戏而已,又不难,我念台词就是了,你有时候面对绿幕无实物表演,会比这更让你出戏吗?要不要看剧本先适应下。”
“不用,我已经背好了。”
徐缭无精打采道。
应肃却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半晌才道:“算了,你这样不行,我去跟远山说,先放你一段时间,这段放最后,如果最后还是不行,就删掉。”
“你说什么?!”徐缭猛然站了起来,紧紧盯着应肃,他声音高得几乎破了音,一下子呲了声,居然听起来有点可笑,“你说什么?!”
“我说,你这样根本拍不了,不要浪费大家时间了。”应肃冷冷道,他彻彻底底变成了那个陌生的应肃,与他完全在两个世界的应肃。
谁都可以这么说他,只有应肃不可以!
“你本可以更好点,你变得越来越陌生了。”应肃的腔调偏清冷,发音吐字很清晰,跟蒙阳的感觉截然不同。
蒙阳是很痛心的,应肃没有,他不是爱人,不是挚友,不是任何一个对徐缭有感情的人,就像云上人悄悄探身看了下凡间的庸者,觉得滑稽可笑罢了。
“谁不愿意!谁不愿意自尊自爱,谁不愿意一身傲骨。”
徐缭的胸膛不断起伏,他红着眼睛,全没注意到自己正在顺着应肃的台词走:“你当我爱在这污泥浑水里淌?爱浑浑噩噩随波逐流?与这一切抗争多艰难,你有独一无二的才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