畔放灯。那只被沈璧一箭射穿的天灯,没能飞上天去,而后竟也忘了再放一只。连同她写在天灯上的愿景,那些长久岁月里的殷殷祈盼,经年累月的梦啊,终究也没能上达天听。
也许便是命吧。
这世上,终于再不会有人记得,当初自己是如何一画一画,满怀憧憬和坚定地写下那些话:
与君知,无决绝,生同衾,死同穴。
再见长恭。
也许,再也不见。
第122章 番外一 半心
连笙神魂游离, 飘飘荡荡之际,见到眼前渐而起了茫茫大雾,是曾经鄞城城破, 她身受重伤在迷离之间, 见过的大雾。云雾缭绕里,忽现一座青山。
可是与那当日梦境不同的, 梦里祥云缠绕,宛如仙境的青山, 此时此刻却变得暗淡, 如那凡间寻常大山一般。
山中神府依旧, 只是门楣不见昔日神光。
连笙伫足,因她见到府前等候的人,一身素衣, 眉心一点朱红。
她在等她。
与上回一面不同,她的身后立了一黑一白两只仙鹤,黑鹤的颈上,还系了一只黑色的小铃铛。连笙但见那只铃铛, 便觉分外眼熟,连同这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竟也似曾相识。她喃喃了一声:“你是……”
黑鹤白鹤长鸣一声, 振翅飞去,徒余与她一模一样的女子,立于府前。
“你回来了。”她眉眼凝雾,有无限哀婉。
“我记得你, ”连笙轻声道,“你是司命。”
“是,是我。”
她的面色有些白,已没了上回见时的熠熠神采,倒像大病了一场。
见她立在此处,似是等待了许久。
“你在等我?”
“是。”
“你且知晓我会来?”
“你身形不再,魂归青山,自然会来。”
身形不再,魂归青山……连笙听人常言,人死后身子与魂魄分离,肉身留于尘世,七魂六魄则归去地府,可她为何会不同。司命说她身形不再,眼下这缕轻魂又来了此处,不是寻常的归所。可她应当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而已。
连笙一时恍然不解,心中渐起的疑窦,问她:“我是谁?”
司命经她一问,面上微微笑了,嘴边却是起了沉沉叹息,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九重天上,有位元君,受师祖提携,蒙天君倚重,甫一得道便位列仙班,任要职,掌大业,顺风顺水,人人称羡。可是元君未能成器。因她犯了执念,与九重天上司战的神君见而倾心。”
“可神君并不爱她。
“那一年八荒征战,战神身负重伤,元君为他不惜触犯天条,私盗雪莲救他。神君活了下来,她却因犯天条,被罚永生永世留于神府,不得渡海出山。
“是元君太傻,明知战神与她无意,可是仍旧抱有一丝执念,听闻战神下凡历劫,便剜下自己的半颗心,投到人世间去。想求这半颗心,一了自己未尽的夙愿。
“半心入了尘世,以数年光景,汲天地日月之精华,渐渐化出了人形。元君在半颗心里留下的战神的影子,于是他便夜夜入她的梦。
“这位元君知道,这颗半心,迟早会去寻那张影子的。”司命话毕顿了一顿,停下来,两眼深深,凝望连笙,“可是半心,终究仍是求而不得。”
世间三苦,求而不得至苦。
“他终究是不爱我。”
连笙怔然立住。
她曾无数次见到梦中的那位少年,无数次想过缘何他会入她的梦,她以为这是天定的姻缘,却不想只是司命,只是求的而已。
可如今她身归混沌,当初天地化形,而今形也消散,神魂归来青山,也再做不得梦了。
眼前司命眉眼落寞,连笙亦是一声沉沉叹息。
司命与她,一样的模样,一样的心,一样的追随求而不得,到底都是一样的可怜。
“你剜心时,可觉痛楚。”她问。
“钻骨之痛,其痛难当。”
“那如今又是为何,精神这般的不济。”
司命便笑一笑:“因我抗旨之故。”
“抗了什么旨。”
“你可还记得那一回你魂游神府,见我之时。”
“记得。”
“那一回鄞城城破,他身负重伤,便连白鹤也难医,弥留之际,是我出了青山。当初只因天君罚我,永生永世不得渡海出山,我才剜下半心投入凡尘,可那一回,是我抗了旨。抗旨不尊,理应受罚,怨不得谁。”
“天君如何罚你?”连笙凝睇,只见眼前司命,形容削瘦,面色惨白,堂堂一位仙君,落于如此境地,想也便知这一罚有如何重。
可司命却只轻轻笑笑:“钉上刑柱,受十日天雷劈打,地火炙烤。”
仿佛只是风寒而已。
而后才又略一垂首,叹道:“自那以后,精神便不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