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影一刻不停歇。压力像一只小皮鞭,每个人则像一只陀螺,都有条不紊地各自转动着。当初陈遇走后,孟与欢便“继承”了他的桌子,不过由于她长期不在,所以上面已经积了一层薄灰。
做了简单的打扫后后,她也慢慢步入正轨,无暇悲春伤秋,投入全部的身心到项目中,很多时候甚至要熬一个通宵。累了就将三个椅子并成一排在上面躺一会儿,第二天再趁着空暇顶着一头鸡窝一样的头发飞回去洗漱。在无数个漫漫长夜里,孟与欢十分感激有暖气的存在,如果没有的话,她料定自己一定被冻成了冰棍。
无数个前辈走过的路,我们一一踏过。
某一天清晨。
“师姐,师姐?”她仿佛沉浸在冰凉的水底,声音远远传来,一点儿都不真切。她动动眼皮,仿佛有千斤的重量吊在眼皮上,竟然睁不开。她被一股力量扶了起来,紧接着人中剧痛,她终于悠悠转醒。
“师姐,你没事吧?”,一个大脸近距离呈现在自己面前,连续摆动的手晃得她眼花。
“我能有什么事……”孟与欢坐直,下意识地想将头偏到一边,脖子忽然咔咔响,她一时间不能转头,觉得瞬间打脸。
“师姐,你是不是从椅子上掉下来了,头没事吧,都青了一大块呢。”,研一的小师弟紧张地说。
“是么?”,孟与欢想抬胳膊摸一下伤患处,却悲催的发现自己胳膊也抬不起来了。
“早上我开门快吓死了,你直挺挺躺在地上,我以为……我以为发生什么事故了呢。”师弟的手穿过她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扶起,坐回椅子上,“师姐,你也太拼了,从椅子上掉下来都一点儿知觉都没有么?”
“我没事。”,孟与欢还在机械地重复着,此刻脑袋嗡嗡地疼,她指了指抽屉,艰难吐字,“你能帮我把抽屉里的狗皮膏药拿来吗?”
师弟赶紧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伤痛筋骨贴递给她。
孟与欢吸着冷气,往自己脖子上吧唧吧唧贴了两片,淡淡的中药味道传来,苦涩,安神。
“师姐你先回去收拾一下吧,这有我呢。”
“好吧。”孟与欢想站起来,却发现徒劳无功,腿也没了知觉,屁股像被胶水黏在了板凳上,她尴尬一笑,粉饰太平,“我中午再回去吧。”,说着漱了漱口。借力用小圆凳上的滑轮滑到自己的桌子前,现在她连站都站不起来了,跟别提实验,只得打开电脑,打开文献看了起来,有灵感时便开始专心码论文。
时间一晃到了中午。
大家陆陆续续地出门。
“拜拜。”“下午见。”的声音彼此起伏。
“师姐,我要去吃饭了。先走啦。”小师弟披上外套,冲实验室里的最后一个人--孟与欢摆摆手。
“等一下……你帮我带份饭回来。”孟与欢用手撑着身子,勉强将饭卡扔给他。
“你要吃什么?”小师弟接过饭卡,揣进兜里,扣好棉衣的扣子。
孟与欢有气无力地挥挥手,“随便买吧。我不挑。”
“好,不过我可能要晚一点啊。”说着他笑了笑。
孟与欢一下子猜出他中午要和女朋友一起吃饭,于是大度地挥挥手,“知道了。我不急。”
隔壁几个实验室的门开开关关,人声嬉闹渐渐散去,整栋楼仿佛恢复了安静。
孟与欢掀起自己的裤子,上面丑陋的疤痕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一个女孩子的腿,她面无表情,把裤子卷到膝盖处,果然青了一大片,于是拿出喷雾剂,细细喷了,药剂的清凉与辛辣产生了一种冷热交加之感,她慢慢趴在桌子上,哪儿也去不了,干脆小憩一会。唐尧虞的外套她休息时都会披在身上,只是衣服上属于他的气息几乎消散无踪了,她将额头抵在胳膊上,有点想哭,眼睛明明酸涩,却流不出什么眼泪。她有些后悔去挑战一个自己都没有把握的高难度项目,浑浑噩噩地想,如果当初选择成为一个平庸的人,会不会没有现在这么累?
纪新的遭遇虽然悲惨,却渐渐被大家遗忘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大家已经习惯少了一人的存在。
她本人也仿佛从过去话多的古灵精怪的旧壳中重生,变得寡淡冷漠,第一次与她见面的人甚至以为她天生如此。
她终究还是睡不着,闭上眼,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涌入脑中,仿佛要爆炸。于是将那一叠旧论文掏了出来,翻看着。
因为那一次她撒气将论文扔到墙上,因此这一叠论文的一角有着淡淡的折损印记,和她身上的伤痕一样,历久弥新,挥之不去。
翻开,一页页地扫过,她忽然顿住,其中一页上,有着与自己的笔记截然不同的批注,因为是用铅笔写的,已经变得很淡了,可她还是一眼认出了唐尧虞的字迹。他写的很用心,将自己不熟悉的内容一一作了中文解释,是那一日她在睡觉时他默默做的么?
她艰难地滑动着小圆凳到窗边,看着窗外的灰色的水泥荒原,她掏出手机,想给唐尧虞打一个电话。
“嘟嘟嘟……”枯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