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的银丝夹杂在黑发里。莫兰高兴得叫了声子惠。旁边的王西满脸堆笑地说:“方才我和你妈还在说你们两呢,这会就过来呢。”曹子惠说:“再不过来,还以为我两吵架了。”王西咧着大嘴笑着说:“猪八戒把漂亮媳妇背回来就好。”
冯以英嘻嘻地端出两瓷脸盆的温热水说:“猪八戒伺候媳妇来了。王婶,你那脸也洗下,插秧都插出一脸的泥水来。”王西说:“大院子里的男人没哪个比得上你。讲起孝顺来,你比哪个都孝顺。对待老婆比哪个都上心。”莫兰笑着说:“你会讲,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垂着手,冯以英在旁站着不说话。人人心中都有一把衡量人心的秤,曹子惠的心里也许有这样的一把秤,只是这铁秤砣被钻了一个小洞。曹子惠的小性子才往冯以英身上发。还没成婚之前,办公室的女同事因看上他的细腻,常会借机替他捶背端茶水,话里偶尔的一句玩笑话:有哪个女人嫁给你做老婆,那她就被丢到了糖罐子里。可曹子惠却不这么看他,他的那种周全体贴好像是他两关系的破坏神。而曹子惠想做一个被无限宠爱的小孩。
五月的天属于雨季,阴惨的天色又下起了毛毛细雨,王西仓促地离开了。或许王西的女儿需要她去照料,曹子惠有些恍惚了,又一次地融入这平淡的生活,他们的温馨还留在五月的季节,那次为了吃全鱼宴,赶在路上也是下了这么一场灰蒙蒙的雨。水汽迷蒙的荷塘里,她模模糊糊地记得冯以英为了掬一小捧蝌蚪给她,差点栽到泥塘里。零零碎碎的记忆蒙上了大块的灰,仿佛自己卧在荷叶里做了一场大梦,梦醒时分已是青天白日的黄。
晚饭已是很夜了,莫兰立在靠墙修的弧形灶台前烧出一桌子菜,三人挨次地坐在灶台前吃着火锅。被烟熏的灯泡黄黄得照着冒着热气的铁锅。对面的烟窗直直地往屋顶掼,昏惨的灯光照着这一家三口家常的一幕。莫兰的心热腾腾得,说:“子惠,牛肉好吃,多涮几块。”曹子惠笑着说:“妈,你做的牛肉片可以出去卖了。”曹子惠的脸颊红扑扑得,蒙着一层热气,冯以英很久没给曹子惠夹菜了,那种爱的习惯是他的嗜好,正如他喜欢吃一口热的黑茶。爱的习惯也需要温习,他拣了一筷子的金针菇,却洒了一桌子淋淋漓漓的汤汁子。莫兰忙起身拿抹布揩干了,说:“莫莫,拣菜的时候也不晓得用个小碗,在下面接着。”莫兰嘟哝了几句,转过来对曹子惠说:“窦玉今年待在家,听说她在家待产。我前几日还到过她家,她向我说叫你过去玩,她怕你一人闷在家无聊。”曹子惠一听到窦玉这个名字,觉得好像是很久远的,冯以英因重兄弟情,或许根本就不是这样。不过现在想起初时的行为来,自己居然因一个不如自己的女孩吃醋。曹子惠细细回想起来,冯以英看重窦玉的体贴,却也令她有丝丝的嫉妒。
这顿很久没一起吃的晚饭,你劝我让的,足足吃了一个小时,才各自散去。
莫兰帮人插秧插到五月底,在那细雨朦胧里,披着雨衣。五月的凄冷罩着河边的小镇,虽立夏不久,却像是交冬的天气,脚底冰凉,在田水里泡得她搓手搓脚地直喊冷。在那又霉又湿的天气里呆久了,六月某日的晴朗阳光一旦穿透厚厚的云层,驱走人间世的寒气,暖煦地照在人们身上。莫兰就趁着日头好,翻晒着家里的棉被。曹子惠也把她那件中式织绣嫁衣晾在竹竿上。莫兰用手拍打着蓬松的被面,滴溜溜的小眼睛掠到嫁衣上,说:“这么贵辣辣的衣服绣好了,就要放在壁柜里用衣架晾起来,大太阳会晒坏的。”曹子惠说:“妈,这些日子老下雨,我怕嫁衣上了霉斑,放着也皱巴巴得,拿出来晒下,结婚穿的时候也体面些。” 曹子惠话还没说完,窦玉一手扶着腰,一手摸着肚子,吃力地走过来,说:“伯母,子惠,你们吃中饭了吗?”莫兰忙进中堂拎出一件皮质椅,搀着窦玉坐下。窦玉喘了一口深气说:“多谢伯母。哎,以前以为做四眼婆是件幸福的事,现在才晓得好吃亏啊。”莫兰瞅着她那半透明的欧根纱贴着的肚子说:“女扮娘,崽扮丑,瞧你怀得好落,肯定是个女孩。你看你比先要漂亮好多。”一边笑着把眼光带到曹子惠身上。曹子惠的眼神恰和她的眼神对撞到一起,见莫兰的眼睛里流露出羡慕。孩子不上身,凡沾点亲带点故的都怪责曹子惠。莫兰抱孙的急切心都显在窦玉身上了。那次莫兰错疑她怀了冯家的骨肉,也是那么热忱地对她。曹子惠看莫兰那流转开去的眼神,似乎有些怪她的意思。只听窦玉说:“刚开始时还不晓得我自己怀了,后来到医院里检查才晓得,医生说什么生的时候会大出血。前些日子到检查,又说宝宝的脐带绕颈,缺氧。哎,快做准妈妈的人可真不容易啊。”曹子惠在心里暗暗地庆幸。莫兰想起自己那时的情景说:“也不晓得你们这代人,这也检查那也检查。我们那时还下地劳动,挑粪种田种菜,你们这代人真是享福,啥活都不用干,还没生时,就开始住院了。听说有些人还挑日子去医院里做剖腹产。”曹子惠笑着说:“妈,这不比往年,这都科技信息时代了。”窦玉说:“七七八八的检查一大堆,什么四维彩超,唐氏刷查,还给你开一大堆补药。”莫兰说:“生个孩子要的是钱啊,孩子都是钱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