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这是虎娃一路舍不得吃完留给姥姥的,余氏一把将外孙抱到怀里,泪流满面,又哭着抬头向顾氏父子道:
“老爷少爷大好人菩萨心肠,善人做善事,早晚有善报。我余氏以后为二位立个长生碑,天天念佛祝二位长命百岁。这一生一世,老爷少爷平平安安、逢凶化吉,遇难则逢贵,定没有跨不过去的槛!”
余氏还唠唠叨叨地说着,怀里的虎娃,突然不安分起来,挣扎着脱离姥姥的怀抱,跑到顾维崧面前,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低头。
顾维崧蹲下身,以为小孩子要跟自己讲什么悄悄话。
虎娃突然抱住了顾维崧,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
顾维崧一呆。
咔嚓一声响,一直扛着相机匣子的记者,已经将这“孩童一吻”,拍摄了下来。
周围一片啧啧赞叹。
连顾永昌脸上,都现出一个赞赏的笑容。
虎娃兀自抱着顾维崧,对他笑得露出缺了一颗门牙的嘴,笑得天真烂漫,道:“大哥哥,你是好人,也长得真好看!虎娃喜欢你!”
周围一片笑声。
虎娃突然脸红着跑回到姥姥身边。
顾维崧感受着脸颊的湿润,在众人的目光中,脸上竟然也是微微一红。
“孩童一吻”的照片,第二天就上了报纸,配以事件相关始末的文字报道。
照片上,虎头虎脑的幼童,和“温润如玉”的顾家大少爷,如此温馨又纯真的一吻,效果绝佳。
纵然城外枪炮声不绝,可上海城内外,还是有无数人被照片打动,亦被顾家的义举打动。
随后,面对报馆记者,顾永昌又当众承诺:负责虎娃祖孙的全部生活费以及虎娃的教育费,直至虎娃十八岁为止。
虎娃被顾家人送到一处教会小学,余氏亦在小学附近一幢平房内有了安身之所。
一个看上去比较完美的结局。赞扬声中,茂昌土行门外的众多学生,悉数退散。
又给租界铁门外的难民们送了几天粥后,茂昌土行,开始开门迎客。
非常时期,茂昌土行的货,比以前高了两成。却依然挡不住川流不息的客人,纷纷上门。
“做善事图好名声,就势解决了关于土行外学生们的大问题。这样的好主意,八成是顾维崧想出来的。倘若顾永昌有此心,他自然早早做善事,不必等到现在。”陈兆轩又评价道,“顾家大少爷,竟是个比他父亲出色得多的人才。”
白蝶菲在旁不言语。
陈兆轩又道:“你还准备继续查下去吗?”
白蝶菲看他一眼,道:“为什么不查?倘若顾永昌真的将那批枪械偷偷卖给日本人,这件事……查出究竟,他纵有千般善事,也抵不过一件汉奸卖国的大罪名!”
三浦敏夫穿雨过天晴色长衫,戴一顶巴拿马草帽,和那日在绸庄的装束一模一样,坐着汽车,来到顾公馆。
他是不请自来,但因为坐着汽车,且气派不凡,又说了日本名字,顾家下人果然不敢怠慢,飞跑进公馆报告。
三浦敏夫信步走进公馆大门,一抬头,看到顾家大小姐坐在一花廊下,由一群女伴簇拥着,喝着一玻璃杯果汁。
登门之前,已经探听得,顾唯妍就在公馆内。
三浦敏夫在大太阳底下,灼灼地望着对方。
正喝冰果汁的顾唯妍,呛了一下。
“这个人……”她眯着眼睛看他,想起来是在绸庄的那个“酸腐书生”,当下没好气道,“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我家?”
她立刻令下人去撵客。
下人们正为难着,见老爷顾永昌已经亲自迎出,远远地就对着那个陌生来客喊:“三浦先生,您这是贵人贵客,足令蓬荜生辉。”
“顾老板太客气了。”三浦敏夫彬彬有礼作答,又笑道,“我来,是想就那幅仇英真迹,求教顾老板。却没想到,仇英笔下的纸美人,还没来得及再见识到,却又再见识了……当日惊鸿一瞥的真美人!”
他说着,目光已经转向顾唯妍,微笑道:“原来是顾老板府上的顾小姐,当日在绸庄匆匆一别,三浦却是念念不忘。好生后悔没问得小姐芳名,以至于一直寻觅不到芳踪。如今想来是上天眷顾,让三浦无意中登门府上,再见小姐芳影。”
顾永昌已经走来,听此言,脸色变一变,又强笑道:“三浦先生这般赞誉,小女哪敢担当。那幅仇英真迹,现在就在公馆内,三浦先生且随我来。”
他要将三浦敏夫引进洋楼。
三浦敏夫却并不迈动脚步,兀自站在原地,望着顾唯妍,又道:“以前只道仇英笔下的仕女,已经是人间难见的绝色。可如今,亲眼见识了,才知道,纸上的绝色,哪里及得上人间的真绝色!”
顾永昌在旁未及开口,顾唯妍已经是柳眉立起,将手中玻璃杯重重一放,道一句:“失心疯!”站起来,转身就走进洋楼。
三浦敏夫一直望着她的背影。
“小女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