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凳子的空位。霁哥落座后,众人皆无声。虽然消息还未正式对外公布,但宏利资本即将借壳上市这件事,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已知事实。梁霁作为宏利资本的老总,身价暴涨、跻身亿万富豪仅在旦夕之间。霁哥落座后,先跟家里几位长辈都道了新年好。他神态自若地同长辈们聊天,筷子也没停,吃得津津有味。我刮了一眼爷爷和广晶姑姑,并不能从他们微笑着的脸上读出任何情绪来。秉乾叔起身给霁哥倒了一杯酒,霁哥也没含糊,一口闷了。周遭的眼神流转,令我觉得有些乏,就先下了桌,往书房走。
老宅的书房里有一把清漪美人榻,听说是祖上传下来的宫中之物。我往美人榻上一横,眼睛一闭,就睡了过去。迷糊梦中,忽然听到细碎声响,仿若破壳之声。我心猛跳了一下,连滚带爬冲向藏书室,放下悬梯。阁楼的白壁已有了裂缝,我赶紧将龙灯提出,小心翼翼地拢住灯芯。可是,里面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我坐在阁楼的地板上,大脑一片空白,隔了一会,才猛然意识到——灯芯里燃着的赤焰消失了!我汗大如豆,心跳得飞快。好端端的赤焰,怎么就消失了?莫非赤玉锦鲤死了?一想到这,我心就凉了大半截,干脆仰面朝天,瘫倒在地板上。我心烦意乱,侧个身,靠着墙壁闭上眼。这几日实在太过劳累,身子一躺平就迷迷糊糊想睡觉。老宅年纪大了,木质结构,偶尔传来窸窣声响,惹起我的注意,却不足以令我起身。
“噗嗤——”
“噗嗤——”
“噗嗤——”
这声音绝不可能是木质结构发出来的。我睁开眼,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这一望,激得我立刻坐起身。不远处的地板上趴着一只灰绿色的甲壳类生物,瞪着乌溜溜的眼睛。它由远及近,慢慢朝我爬来,直到离我脚趾一尺远。我愣神。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怎么用龙灯孵出真龙来,因为真龙的火焰能烧制宝匣。或许是我太醉心于孵龙的配方,忘了龙灯上供着的焰气是从赤玉锦鲤那儿来的。龙生九子,各不成龙。以赤焰锦鲤孵化,泅水而依,自然只能孵出赑屃。赑屃,也称霸下,将它的背壳晒干了,即是甲胄,能烧出真火。我心中五味陈杂,将赑屃从地上抱起,点着它的头道:“忙活了大半天,却生出只龙龟来。喂,你能变出宝匣来吗?”
赑屃仰着头,四肢努力伸张,模样很滑稽。我将它平放回地上,它摆动着四肢,前掌按住我的拖鞋。我尝试退了几步,它亟亟跟上。来回几次,赑屃皆孜孜不倦地朝我爬来,用前掌按住我的拖鞋。它这一连串的印刻反应,显然是将我认作了它的母亲,再放回龙灯怕是不行,只得将它揣进裤兜里。回老宅大厅时,酒席已撤,换上了牌局。宾客们分作几团,聚在一起闲聊,也有小朋友手里拿着烟火棒点着玩的,瓜子花生壳落了一地。广晶姑姑上前跟我介绍了她的一对子女,小的叫慧伊,大的名字我给忘了,只记得皮肤黝黑,是个五官深邃的孩子,千禧年所生。时钟敲过十二点,宾客们守岁结束,便各自散了。我爸、秉乾叔和广晶姑姑还有体己话要谈,去了书房小叙。堂姐怀着身孕不好熬夜就先和姐夫回家了,连带着邓阿姨也跟着回了,留下我和霁哥打扫满室的狼藉。
认真讲,这是我成年后第一次看霁哥干家务活,他干起活来的姿势和姐夫完全不一样。姐夫一手下去,温温和和地,就将活儿都抹平了。霁哥不行,霁哥必须把每个角落都清扫到绝对干净为止。怪不得我爹常说,有事儿找梁霁,比找警察管用。
“过了初八你就来公司上班吧。”霁哥握着拖把,大开大合地拖着地面。
“不了吧。”我拒绝。
“你总是在家里呆着,对身体不好。”霁哥望了我一眼,语重心长道,“你没事儿得多往人堆里钻,沾沾阳气,修养个半年,身体才能见好。你是经历过生死轮回的人了,道理自然比我懂。”
我愣住。霁哥长叹了一口气,絮絮道:“当初看到你昏迷着被人抬进我家,面色发青,四肢僵硬,那一刻,我心真跟死了一样。送你回来的人说你到了晚上就能自己醒过来,若过了凌晨还醒不过来就给他打电话,他一直在楼下的星巴克等着。你嗜睡的情况他也预先说了,说会持续一个月,期间一定要保证进食,哪怕睡熟了也要给你灌点米汤之类的营养液进去——”
“别说了哥,我不想听。”
☆、夜雨
三月,宏利科技将63%的股权转让给林盛集团实现净壳,随后母公司宏利资本收购股权借壳上市,董事长梁霁跻身亿万富豪之列,宏利集团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行业顶峰。与此同时,我正式以股东身份进入宏利董事会,跟着梁霁参与董事会各项会议,整日打飞的考察项目。霁哥在工作要求上对我非常苛刻,所有业务都从头教起,小到如何排查账目,大到董事会双层股权结构行使,事无巨细,教得格外认真。我同他打趣,他还那么年轻,怎么着都还能在董事长的位置上混个二三十年,没必要把毕生绝学传给我。俗话说,学会徒弟,饿死师傅。霁哥对此只是淡笑,该批评我工作不认真的时候还是往死里批评,该敲打我工作不上进的时候照样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