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谢艾一声未吭,但元曦看出谢艾自责,不由宽慰道:“不必心思这么重,明日让文钟找个善作他人笔迹的人代写也未尝不可。”
对元曦说得最后一句,谢艾全然不放在心上,只愧不敢当:“是小人狭隘,一听水榭是以昭君命名就”
闻言,谢艾惴惴不安地看着元曦,元曦笑了笑,又问:“你一醒就赶过来了吧,衣袖都是乱的。”
“学生失仪。”
谢艾遵意,随元曦到了膳厅,三辞就座。几个婢女捧着若干菜肴鱼贯而入,一盘盘摆放在餐桌上,有荤有素,但谢艾只吃素菜,元曦过了一会儿发觉,让商总管给谢艾夹了一块肴肉过去。
“好了,别一口一个小人的了,本王还是听你自称学生顺耳些。”元曦正色道,“你是谢府公子,无论做了什么事,如今都已遮掩过去。你不再是杂役,而是本王侍书、王府客卿,王府中人都要尊你一声公子。你不必为此耿耿于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本王希望你有这份容己的气度,别和自己过不去,这样也不枉本王护你一场。”
“如无异动,三月一告,要送去谢家的信绝不止一封。多一个代笔之人于事无益,不要多一个知情之人以免坏事,也不要将来信中要写什么招惹是非的话,为他引来无妄之灾。谢玑是我杀的,他的笔迹当然由我来仿,出了事也由我承担。”
嘴上说得诚惶诚恐,可你心里想什么,本王知道。”元曦笑了笑,颇有几分无奈,“不过谢艾,你以为昭君水榭是什么地方?”
谢艾捧着饭碗没说话,默默点了点头。元曦见谢艾听从,唇上微微一笑,心里想着得把谢艾喂胖点,那一夜在浴泉里抱着实在硌手得很,不过他还真没有再要谢艾侍夜的打算,那夜在浴泉算是色令智昏,他也有些行事出格,况且谢艾这么不情愿,他也不是爱强人所难的人。
都说字如其人,谢艾即使写草书也免不了收势,流丽中透着严谨端稳,而谢玑的字却变化繁多,内势无形使转,其盘连绵狂放。他越是刻意去学,写出来的字就越发显得做作,一眼便看得出端倪。写到后面,谢艾有几分泄气,他提笔太久,腕处微微发颤,内里已是酸痛不已。
“你要本王派人去豊都查探,是因你盼你母亲尚在人世。现在生死未明,你若是现在就茹素,岂不是在咒你母亲?”
元曦小憩醒来,谢艾还在一页一页查找文书,把用得到的字都挑出来临摹。看谢艾头也不抬,元曦也不打扰,继续举起书卷读书,临近傍晚时谢艾手边临摹用的纸张已经有半尺厚。商总管送来两碗鱼羹到雁苒阁,元曦责令下,谢艾放下文书,喝了半碗汤羹,转头又执起笔来习字。
元曦没好气道:“当然,否则你以为本王收你做男妾不成?床技那么差。”
“以王昭君命名,小人猜想是王府内闱所用”
谢艾指上捻了一点茶水,一沾纸面,经文旁慢慢显现细小文字,他一手沾茶,一手抄录,将密文整理出来。密文既已揭晓,接下来便是伪造谢玑笔迹写信到豊都。谢艾起草书信,商爻搬了一部分谢玑生前写过的文书过来,和他一同逐一找书信里要写的字或类似部首偏旁。
内室中除了炭盆偶尔发出一两燃声噼啪作响之外安静得仿佛入夜,檀香幽游鼻间,日光华照琉璃顶。元曦犯困,合上书支着额角养神。谢艾拿着两本《般若心经》比对,一本是雁苒阁里藏书,一本是谢玑遗物,文中内容并无异处。再找拓痕,《心经》纸面平整,找不到一丝凹凸不平之处,纸张倒是比一般的佛经要厚。
用过膳食后,元曦携谢艾到了雁苒阁。再次出入雁苒阁,谢艾恍如隔世,他素来爱书,今日却高兴不起来。一月前他只是个杂役,看书只能偷偷摸摸,如今他可以大大方方取用,但一月前比起现在,他心里安宁清明,颜氏在豊都安好,他还没有犯下杀人罪过,手上不沾一点血腥,无知且无忧。
“平沙落雁的典故,你不知道?”
谢艾惊讶:“果真?”
“至于你说那一夜嘛”元曦又换上惯常笑意,甚至有几分坏水往外透,“你后来昏厥过去了,算不上什么陪侍。所以谢艾你要记得,你欠本王一次。本王哪天兴致上来了,还是要找你还的。”
“看来你对王府诸事确实不关心,昭君园论位置确实属于内闱,但却是本王办公之地。你曾经和谢玑住的屋子不能再住人了,谢玑已经入土,对外宣称被派去了副京雁凉,而你,今后为本王侍书,让你搬进昭君水榭是为了掩人耳目。至于商爻,本王让他看着你,你不会介意吧?”
谢艾愈发愧疚,伏地请罪:“小人有罪,请殿下责罚。”
“嗯?”
谢艾一看宽袖扣上衣料堆结着:“小人失仪,请殿下恕罪。”
元曦细细看着谢艾,微微吸了一口气。他打发了谢艾回水榭休息,嘱咐商爻回水榭后为谢艾冷敷
一席话,说得谢艾心头纾解,他感激地向元曦磕了一个头:“谢殿下大恩。”
元曦满意地笑了:“好了,同本王一起用膳吧,也快到午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