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来就得罪一个脾气不好的教官,是不是太莽撞了?
被霍普莱斯握住肩膀的瞬间,九夜迅速地回顾了下进入桑德后自己的表现。
非常好。
他自我评价道。
一个傲慢的混蛋,视他人为无物,并且毫不掩饰自己心底的轻蔑。像一把鲁莽的刀,以锋利刀刃指向外部世界,寒光凛凛。这把刀是否独一无二,是否足够坚硬到能摒弃刀鞘?在试过之前,没人能目光敏锐而过分自信地给出肯定回答。证明有孤傲资格前,拒绝伪装自己的行为,与其说耿直,不如用无知无畏来形容。一只羽毛漂亮的小鸟,自幼局限于随意划出来的、窄小的、肤浅的圆圈里,突然一脚踩在圈子外面的土地上,还以为自己依旧是飞得最高的一群人的一份子,觉得外面的家伙不算什么,也就羽毛更多些,翅膀更有力些,再厉害,也不会有什么太大区别。所以,不需要害怕,也没有必要顾忌,放任自己古怪脾气。
显然,出身良好,但不会太好——真正声名显赫并且能力与名声相符的长辈,对于他倾注了心血的孩子,不会忘记教授谦虚。就算是仅仅停留在面上的。
一个没什么能量、自以为是的小子,不需要特别关注。
九夜能想象出监视者的分析结果。他甚至能大概猜到提交给发展委员会的文件中,对于自己命运的预判和说明:他注定会遇上超出他想象能力的人,并因自己的尖锐脾气和浅见而饱受蹉跎。挺过去了,改变心性,很好,增加合格毕业的可能性。如果没有,也不是什么应该表达遗憾的事。
这个时代,最不缺的就是天才。在他们成长到能主宰自己命运之前,沉默和喧嚣等同,所有的奋斗、挣扎以及过程中的喜悦或怨怼,都不值得在意。
短暂的走神后,教官已经将目光转移到霍普莱斯身上。他微微抬高下巴,嘴角上挑,露出一个不能算到友善范畴内的笑容。他的眼神由上而下地打量霍普莱斯,从霍普莱斯放在九夜肩上的手掠过,在他因紧张而渗出细密汗珠的手臂稍稍停留,笑得更危险而具不怀好意,最后将视线重新对准霍普莱斯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让开。”
九夜感受到霍普莱斯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有轻微的抖动,手指收紧。他听见霍普莱斯用寻常音量和语气回答教官,仿佛真的心里一点也不忌惮,回答道:
“抱歉,长官。”
除了道歉和尊称,不多说一个字。
教官脸上笑意不变,说:“勇气值得赞许”。
他往后退了一步,右脚脚尖下压,脚背顺势隆起,然后极快地甩动脚腕,落地时脚后跟在土里碾压出清晰的印子,左脚以同样的方式活动,顺便舒展了脖颈和和手指。他一副热身完了准备揍人的架势,看着霍普莱斯的眼睛,充满兴趣地问:“你从哪儿来?这双眼睛伊丽安还是莱德?”
听见他的问话,九夜心里一沉。伊丽安和莱德都是殖民地。前者是督查官平克顺的辖区,以高犯罪率闻名,备受星际海盗、走私商人等违法分子的喜爱,几乎是帝国黑暗的汇聚地。至于莱德,服务业异常发达。
果然,霍普莱斯勉强维持的平静神色顿时被屈辱所取代。他绷直了背部肌肉。
“莱德。”他说。
“噢。难怪。你看上去很漂亮。我是说,你的脸,比雄性也不差多少了。相信我,你会很受欢迎的。无论是在你的同学们之中还是我们这些驻守桑德长期寂寞的守卫眼中。”教官笑着说。
霍普莱斯的喉结上下滚动,腮边的肌肉绷紧。九夜握住他的手腕,感受到滚烫肌肤下剧烈跳动的脉搏,投以疑惑目光。霍普莱斯一边克制着自己,一边对九夜笑笑,他转头看着刻薄的雌性,说:
“谢谢。”
“我猜您接下来会问,我是不是有个卖身的亲人。”
他说出“卖身”一词时语气尤为飘忽,“如果我没猜错那么,是的。我的回答是,是的。我来自莱德,和大多数来自莱德的人一样,是外面的旅客放荡一晚上的意外的结果。显然,生下我的安列克人并不打算承担我这个错误。
在睁开眼睛之前,我被遗弃在垃圾桶里,然后一个刚刚卖完身从客人们房间里出来的黑户,路过,捡到我,抚养我长大,在看见我被桑德录取前碰上了精神力状况糟糕的、有着虐待癖好的客人,并因此而死。事情就是这样。您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在此之前,九夜还没见过哪个人将自己剖开、将最不能为人所知的污点展露时的姿态能有这么平静。他的出身,本应该是幽暗海底潜伏着的火山,被冰冷海水所遮掩、埋藏,等待爆发的不幸的未来,或是永远沉默。然而霍普莱斯谈起它的姿态,像是指着他在遥远的来路碰见的带花的荆棘丛,被扎伤的痛的记忆和血的伤口仍然没有被时间带走,但不是什么需要避讳的事情。
年长的雌性的表情有瞬间的僵硬。他干巴巴的说:“暂时没有了。”?
“感谢您的体贴,”霍普莱斯展露的攻击性并没有因为教官的退让而消弭,他变成那个发问、掌握对话走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