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以为庞景是心胸宽广,眼看自己集团里的员工,而且还是极其关键的电商项目组的员工出去兼这种莫名其妙的职都能一笑而过绝不追究,原来都是因为庞景知道他是丛飞白的下属,觉得与其要个不清楚两人状况的,还不如留着个跟丛飞白关系似乎还不错的——至少自己背叛他这个计划的可能性,比全然陌生的分手师是要低一些。
他是个做决定之前会考虑到许多利益问题的生意人,展骏终于体会到了。
自己在第一次见面的最后问过庞景,他这样踢开丛飞白有没有想过丛飞白会难过,这句突兀而且不符合自己第三方身份的问话,却无意中又给展骏自己的信誉加了不少分。想到自己在庞景心里的分数起起伏伏,又联想到自己正职和兼职的差异,展骏有点想甩手不干了。真特么累。
庞景半天没听到他回话,拾起之前的话头问:“可以想个办法让这次的联姻破产,但是不伤彼此和气吗?还有,最好能让小白不生我气……”
“这个我可做不到。”展骏关了炉子的火,嗅嗅浓郁的肉羹香气,“丛哥不是因为我而生你气的,我能做什么啊?”
“……好,那第一个问题,能解决吗?”
展骏没声响了。他正在艰难地博弈和选择。
一边是一百万,是自己遁走此处的必备资金,是王豆豆的教育基金,是做十年分手师都不一定遇得上的好报酬;一边是他从未接触过的目标对象变更,而且这次还牵扯到薛景烨,想想都心塞。
最后让展骏下了决心的是庞景在另一端低声恳求的一句话。
他说展骏,你帮帮我和小白吧。
展骏心道我不帮你,我要帮的是丛哥。
“好,我尽力。”他说。
庞景很快把他对那女孩的印象整理出几百字,发到展骏的手机上。展骏边吃饭边看,看完了都没想出个头绪来。
无他,除了迷恋上庞景这一点,那姑娘简直太完美了。展骏看到的都是庞景的印象,而庞景观察力非常强,他回忆出来的关于那女孩的细节,每一个都表明薛景烨的表妹是个真正的淑女。至少在目前看来,是的。
展骏失眠多日的头又疼了。
没有明面上的弱点,怎么攻破?还得是在不撕破脸皮的情况下巧妙攻破,这太难了。展骏一向习惯近身搏斗,和目标人物面对面交流,运筹帷幄这种事情,不适合他这个执行力比较强的小兵。
想一会又看会儿美剧,再想一会又上汤不热刷刷偶像的GIF,展骏就这样严肃一阵傻笑一阵,白白过了一夜。等到快要睡觉的时候,他才想起安眠药早被自己吃完,新的还没买到。他托王钊君公司里几位正牌婚姻咨询师给他开安眠药的处方,但现在国家有了新规定,咨询师不能再开药,他又辗转了好几个人,总算顺利买到了药。没买到药的那几天,展骏活得生不如死,每天在办公室里走路都像游魂,整个人都快羽化了。
他知道自己正在对药物形成依赖,虽然理智告诫他“stop”,但心里某处角落有个尖细凄苦的小声音老在喊:“我就这样怎么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负责,再说又没人心疼……”
他甩甩头,把那又苏又俗的词甩开,拿了钱包手机钥匙,下楼往药店走去。他知道药店是买不到安眠药的了,但至少还有一些助眠的药物。
从药店回来路上,展骏顺便在便利店里买了一盒牛奶和两个苹果。他还想着回去弄个热水泡泡脚,然后边喝牛奶边吃苹果,最后把剩下的那个果放在床头。据说这所有程序都对入眠有帮助,他不确定,但只能试试。
快走到宿舍区的时候下起了一点毛毛细雨。展骏在枝繁叶茂但果子全无的芒果树下走了几步,抬头就看到温珈言一个人站在路灯杆子旁边盯着楼上的窗子呆看。
大概每一个和恋人分开后的人,都免不了会设想两人再一次见面时候会是什么模样。自己必须是光鲜亮丽的,对方则应该是穷困潦倒,最好还苦着脸说些对不起要不是当初我脑子进水了我们也走不到这一步之类的话。展骏也想过,想过许多次。他们应该在商城里偶遇,温珈言和他的妻子孩子携手走过来,展骏冲上去给他一个巴掌,打散他脸上欢喜的表情。或者他们会在路上再见,温珈言一边挤公车一边把啃了几口的馒头和还没喝的豆浆装好,在密密麻麻的乘客里站得笔挺。而他会坐在自己的车子里,听着广播中关于道路情况的播报,在等绿灯的间隙中扭头,发现车子旁边那辆公车上的一个熟悉面孔。温珈言可能看到了他,也可能没有看到。温珈言的表情是麻木冷淡的,被沉重的生活把身上的活泼和朝气都压没了,一双大眼睛死气沉沉。
展骏每每想到这里就更睡不着。他会跳起来翻出药片,抖着手倒出水多吃一片,然后倒在床上捂着自己双眼,在难以消去的悲伤中等待睡意,勒令自己停止那些愚蠢的想象。
哪怕只是设想,落魄的、悲惨的、冷漠的温珈言,都让他觉得无法接受。
此刻路灯下的青年安静站着,而他注视的窗户只亮起一盏小夜灯,秋风把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