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丑人在床榻上病了三日,他没想到即使吃下桑大人给的药还会病那么多天。
当病痛退去,再度醒来却在深夜。
屋子里漆黑如墨,不见桑大人身影,空荡荡的得近乎寂然,这般孤凉令他恍惚这些日子是否如梦一般,他失笑地掀开被子坐起来,摸着黑下床,在一旁捞到一件外衣披上,拉开屋门,却见一袭红衣的桑大人站在院落中。
桑大人兀自仰头望着天际的明月,一头黑亮如墨的青丝垂于腰畔伴着柔风扬起,长手负于身后,另一只手来回抚着脸颊上的伤痕,目光沉沉不知是在想什么,从来张扬跋扈的绝美容颜上带着哀愁寂廖,面露伤心痛苦。
他看着院中陷入沉思的桑大人,心头不知为何突然一松,可看清表情的下一瞬又觉得他们之间离得遥远,桑大人随时都会飘然离去,而他永远无法留住的错觉。眼前的景既美丽又凄然,他融入不进,茫然失神地站在门边看了良久。
他其实想过问问桑大人为何此次回来会突然变得亲近他了,可他不敢问,能求得什么呢,他从未奢求过什么,可前几日在仓库中的谈话又让他多想了一些东西,只是这些他不敢求真相,他想着桑大人可能当他是消遣的玩物,玩着玩着哪天又突然走了。
他其实也想过,这欢爱一事,第一次时是受春药的影响,桑大人起了恶劣之心与他同榻而欢,可这后面的几次呢,他自己明明是很排斥这等事情,为何不拒绝,虽有过拒绝无用,可若真心想拒绝他还是会决绝反抗到底,那与桑大人呢,为何最后还是一次次的被压倒,那可笑的决绝抵抗就像无力的宣言,最终是否他也是那种会被美色迷惑了的俗人,或许他真是俗人。
那桑大人呢,是如何看待他的。
虽一直在理智的劝服自己,桑大人可能就是来消遣自己的,可那仓库中的对话听起来却又不像是,他对这种事敏感得很,可也卑微的很,他一直不让自己想太多,但许是这病方才见好,脑子昏沉,现下冒出了这些多愁的思绪,情绪也变得善感了。
大约是与仙人重逢后他明白了自己有多低微,仙人在他怀里吐血时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最后明白他有多无能,会不会在心痛到极致过后,会想明白很多事,会放下很多事,连对仙人的思念在桑大人来了之后都淡了几分,当他感觉孤寂离开他的时候,他却又看见了月下的桑大人另一面的情感显露,他想,与神仙的距离始终远不可触,他应该把心思好好放在平常人过的日子上才是,爹去世前不是一直祈盼他快些长大娶妻吗。
他苦笑着收回欲迈出去的脚,一步一步倒退回暗色的屋中。
然,月下美人目光流转,眼睛仿佛不受影响直直穿破黑暗停顿在他身上,他一惊,仿佛自己是那不知好歹的闯入客,坏了眼前人的愁绪。
他的脚停下,有些紧张地站着,摸不准桑大人到底有没有真看见他,他有些后悔为何突然爬起来,好好老实躺着不好吗。
很快,容不得他多想,桑大人抬起手伸向他,启唇道:“过来。”
他却踌躇不动,站在原地不前,这让发出命令的桑大人颇为不耐地轻啧一声。他叹息一声,从阴影处走出,与桑大人站在了同一片月色下,望着前方艳色绝世的人,他惶然地停下了步伐。
“桑大人,您叫我啊。”他站在离桑大人较远的地方讪讪开口。
桑大人眯起一双好看的凤眸,针扎似的打量他。
“你这病是把你烧得脑子糊涂了,怎么一好全了,突然感觉同我生分了。”
张丑人笑得勉强,答道:“就是突然想明白一些事了。”
“想明白一些事?想明白何事了?”
“这……我不太想说,我嘴笨,我也怕说出来惹您不高兴。”
“呵,你还有让我高兴的时候?”桑大人嘲讽着,接道:“我倒想要听听你到底想明白了什么事,你说出来,我保证不生气,生气我也不会找你麻烦。”
“还有,别老用您称呼我,我听着刺耳。”
张丑人沉默好一阵,缓缓开口道:“桑大人,我想明白的不过是件很小的事情,我不懂怎么表达出我的意思,大概归结就是你桥归桥,我路归路,你和我迟早会分道扬镳,这……这几日的那些事情我会忘记的,但你对我的好我会铭记的,以后如果我成亲生子了,我会当成自豪的事情告诉我的子子孙孙们的,我是多有缘方能认识你们这些神仙的。”
本还和气的氛围,随着他话音渐落,桑大人不知为何面寒如霜起来,那样子瞧着有些恐怖,他畏惧地后退着。
“那你一直念念不忘的尧飞尘呢,你也打算忘了,你们不是一年前才见过,他还救了你,你也想忘了他。”桑大人冷冷的看着他,淡漠问道。
“是……是的。”正是这次再遇他认清了现实而已,之前不肯娶亲,也是还抱着痴心妄想的念头,如今是该梦醒了。
桑大人看着他勿而嫣然一笑,“张丑人,你真是好胆啊,这番话居然真敢说给我听见。”
桑大人向前走一步,嘲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