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播车去广场转了一圈,看到很多人静坐,哭着喊口号,挺让人动容的……后来我把面包车上的几箱水给学生瓜分了,我还下去采访他们,拍了一些真实的照片,我想做一篇纪实报告。”
孟小京靠在床头看书,掸掸烟灰说聂卉:“讨论这些做什么?你一个姑娘还关心这个,你不怕出事连累你父母?”
聂卉瞪一双明亮的大眼:“这就是我出生十八年来西安最大的一件事,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么!”
孟小北竖了个大拇指:“聂卉你个姑娘家,有血性,侠女!老子喜欢!!”
孟小京:“……”
孟小北无辜一摊手。
进入五月,据说兰州西安的学生组织起来集体北上,进京支持广场的运动。
新城广场上,也有少数学生参与绝食抗争。这时的西安城整体仍然和平稳定。公安在广场四面站岗,维持秩序,跟常来的那一帮学生都混熟了。每天清晨学生过来占好位子,警察也来上岗,互相打声招呼,再闲谝几句。没人想到后来能出乱子。
某天上午,少棠的夺命传呼又来了。孟小北忘记关掉呼机,上他们班主任语文课的时候,腰上bi-bi-bi得全班回头看他!班主任差点儿炸毛了,提着教鞭说:“孟小北你那个BB机再乱响,我没收你啊?”
孟小北低头看了一眼,又看第二眼,仔细辨认少棠的呼叫,抬头对老师喃喃道:“我好像考上了。”
孟小北脸上,有一种大喜过望之后陷入云里雾里的眩晕感,幸福得发呆冒泡!
班主任大步走过来,急切地问:“考上美院了?你考省里第几名?!”
孟小北:“我干爹没说第几名,他可能在美院帮我看榜呢。”
班主任是急脾气,迫不及待将孟小北从位斗里拽起来:“你现在去我办公室打个电话,给我问清楚了到底第几名,回来告诉我。揪心死我们了我都吃不下饭!”
发榜日,少棠一大早赶到美院门口,在人群里看公布出的大名单,一眼就找到他的大宝贝!因为孟小北名字太靠前、太显眼了,刺得少棠眼球都疼了,盯着那名字,反复徘徊回味着,看了很久。
名单按照艺考几门科目的总分平均分排列,白纸黑字昭告,避免将来录取时再发生争议。
孟小北名字排在第三位。他在当年上千名考生里,考中了探花。
中戏三试的结果也出来了,表演系专业分数排名前五十的考生里,有孟小京的名字。
那几日,来孟家给两口子道贺的同事工友邻居,络绎不绝,都说,孟建民即便自己命运不济受时代和政策拖累、没能圆大学梦,然而能培养出两个才华横溢考进北京高等学府的大儿子,这辈子值了!虎父无犬子,人家孟建民的儿子,能差了么!!
隔壁马姨来家里坐,私下拉着马宝纯聊天:“儿子能有出息,比什么都强,你说咱们当爹妈的,还能盼什么?!你们家小北小京,考上北京的学校,这简直就是咱们家属大院里这个春天我听到最好的消息!咱们平头老百姓,还是希望正经踏实过日子,真不想闹事,不希望咱国家就这样乱了啊……”
一家四口人上西安饭庄,孟建民掏钱,请两个宝贝吃饭,点了半只烤羊,这是他们家有史以来在外面吃的最贵的一顿饭。
俩儿子彻底不用再争抢,不必再互相看不顺眼,以前那些龃龉隔膜,现在想想都可笑!这也是他们一家四口十八年来最幸福、和乐、阖家团圆的好时光。
孟建民那阵子肺都不咳水了,睡觉能躺着睡完整的一宿觉,高兴,合不上嘴。马宝纯在家里乐,“你这就是个心病吧!俩儿子没娶媳妇就给你冲喜了,你病都好了!!”
到五月底的时候,据传北京形势急转直下,而且从高干圈里传出消息,军队准备入城了。
祁亮有一天晚上急冲冲地呼孟小北,给他打电话。
祁亮嚷道:“孟小北,我操老子今天差点儿就挂了!差点儿就被成队的坦克车碾成肉饼,我真的是头一回见着真的坦克啊!!!”
孟小北忙说:“你去广场闹事了?你别去啊!”
祁亮说:“老子闹个屁啊,我这么怕死的怂人,你还不了解我!再说了,进城游行砸车喊口号,又不给围观群众发钱,我才不去呢!”
那天祁亮去东大桥附近的呼机店送了一趟货,他三轮摩托后座上还载着萧老师,一起回家。
他们从东大桥往八里庄的方向,正好和从京郊经呼家楼一线进城的军车狭路相逢!
祁亮话音里透着大难不死劫后余生的兴奋劲儿:“当时我俩还是逆行,我开摩托是贴着机动车道边上逆行上去的!”
“老子还纳闷呢,今天路上怎么人这么少啊?”
“我们家小逸说,好像不对劲,咱下车推着吧,看看情况再走,我当时还说,没事儿啊几分钟就到家啦!”
“走着走着,我发现大马路上机动车全都不见了?!就连112无轨电车都甩站没敢停,直接跑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