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缘起
瑞庆三十六年十二月,夜。
天上一轮圆月洒下银辉,映得地面一片清明,正是无风好夜,适合赶路。
秦城郊外十里坡是一段既陡又窄的山路,路旁是陡峭的悬崖,深不见底。
然而这却是从关陇进入魏国都秦城的必经之地。
远处,伴随踢踏的车马声,一队车马的身影从飞扬尘土中渐渐显出,尘土中高高飘扬的黑色旌旗及旗上红色丝线绣写的大大薛字表明了来者身份。来者正是奉召入京的骠骑大将军薛仲山和他的亲卫。薛仲山身份高贵,乃安国公世子,关陇门阀士族薛氏长房嫡子。作为士族子弟中少有的实力派,薛仲山一直驻守陇西郡,对抗关外的游牧民族,虽不过而立之年,却也是军功累累,在军中威望甚高。
这样的人,太耀眼,注定是要遭受天妒的。
今日,便是他的忌日了。
楼熙看着前方人马,冷冷一笑,吐掉咬在嘴边的草根,抬手做了一个手势。
马车里,薛仲山正与他的幕僚刘明涛商议此次入都的形势。据都城的探子传回来的消息,就在他接旨限期入都前不久,皇帝将太子以失德之名囚禁宫中。由于事发突然又被封锁了消息,他们的人晚了几日才探出蛛丝马迹,等消息传到陇西时,他已经在路上,而且由于期限紧张,他们这些日子几乎是日夜兼程,直到刚刚接到飞鸽传信时,他们已到达都城郊外。
“少主,如此看,此行凶险啊。”刘明涛是薛仲山父亲身边的老人,因此以少主称之,对薛家十分衷心。此时看了信件,不由忧心忡忡。
“眼下诸皇子争夺皇位,您手握重兵,又驻守一方,一旦入京,无异于狼口羊肉。”
先帝在世时,由于兵阀之乱,曾下旨凡诸侯世家,只需百卫轻装,不得带兵入都城。因此薛仲山此行也只有身边一队不过百人的亲卫。虽然都是精兵,但毕竟数量不多。
“要不要先返回陇西?待情况明朗再做筹划?”
“不妥。”薛仲山沉吟了一下,“我薛氏一族向来是以正统忠义立于世间,所以才在承嗣问题上站在东宫这边,因为东宫乃正统。如果此时我奉旨不尊,日后我薛家岂不是授人以把柄,我薛仲山又以何大义服人。”
刘明涛闻言神情恭敬,却仍是难掩忧虑,正要再说什么,突然整个车身剧烈震动了一下,刘明涛反应不及,一头撞上车壁,昏了过去。
“不好!”薛仲山反应极快,一把拉住车中扶手,伏下身子。
片刻,只听外面十分寂静,甚至连马的嘶鸣声都听不见。奇怪的是,也没有弓箭射出,只是一片寂静。
薛仲山一掀车帘,下了马车,顿时吃了一惊。
明亮的月光下,只见他薛家军所有人马倒了一地,悄无声息,也不知是死了还是昏迷。一道颀长的黑色人影从车马前方翩然行来,身姿清扬洒脱,步伐不徐不疾,仿若月下漫步。行至薛仲山前方十步,来人停下,一拱手,声音朗朗:“阁下可是骠骑大将军薛仲山?”
“正是。不知来者何人?”月色下,此人虽然身姿清晰,却始终五官模糊,显然是戴了面具。
“呵……”来人轻笑一声,“在下燕楼楼熙。”
薛仲山闻言瞳孔收缩,神色更加慎重,“居然是江湖上神龙见首不见尾燕楼楼主,久仰久仰。没想到居于江湖的燕楼也心怀朝堂,不知是哪位皇子有如此魅力。”
“燕楼不过一江湖草莽,哪里管那许多,不过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罢了。”话音未落,楼熙已经如鬼魅一般,在瞬间出现在薛仲山身侧,一掌拍下。
薛仲山早有防备,对方虽然来势极快,他还是避过要害,往道路一侧躲避。不想,这一侧正是悬崖,薛仲山去势太猛,山石又滑,猝不及防间整个人翻下路面,坠入悬崖。
“该死!”楼熙伸手捞了个空,眼神中透出几分郁闷。
“楼主,薛家军的人马已经处理了。这里要怎么办?”身旁下属刚刚把薛仲山随行的一帮人处理完,见此情况也傻眼。
“哼,反正不死也伤。给我下去搜!”一甩袖,楼熙头也不回地下山去了。
翌日清晨,楼熙站在崖下,神色晦暗不明。十里坡地势复杂是出了名的,但没想到这十里坡的崖下却有暗河,只是这暗河十分诡异,不是顺流而下,而是逆流而上,水流清澈见底,可见鱼儿在其中游动,而且这鱼也是顺流而上,似乎是流入了一处山谷。之所以说似乎,因为谷口前有一片瘴林,不仅常年烟雾缭绕,目不能及,而且这瘴气有毒,他们放进去的猎狗,均是呜呜低吼,不敢进入,好不容易赶进去的不过须臾就四肢僵硬了。
“这烟瘴如此之毒,薛仲山即使落下来不死,也没可能活了吧。”韩中泽在一旁感叹。
楼熙看他一眼,“走吧,回去告诉四皇子,就说任务已完成。”
“是。”
瑞庆三十七年四月,魏武帝驾崩,四子司马秩登基,为一场夺位之争画上句号。
薛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