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梦中是隐约听见那声发问的,但在醒来后彼此又默契地缄口不提,只是这简单的一问却像跟吞咽不下的鱼骨扎在心窝最软的一块嫩肉里,疼得他开不了口直面回复,又卡在那儿日夜作痛逼迫阴泽源正视这个问题。
日子好似如过去一样平淡而甜蜜,可他们都知晓有些表皮下的东西正在潜移默转,仿佛只有那几条小蛇们继续天真烂漫地缠着双亲快活着。
想起小蛇,阴泽源的目光又柔软了下来,杏眼润亮的眸子裹着水光,又媚又慈的迷人中流露出几分悲伤。他的食指勾挲着老大的腹鳞,手上的动作随着思路的飘散而渐渐慢下,老大的脑袋疑惑地看着因出神而停下的母亲,吻部亲昵地蹭了蹭母亲的手掌心,这才将他拉了回来。待阴泽源重新看向幼蛇们的时候,突来生起的谴责感让他哆嗦了一下,又搂住了那三条小蛇,哄着他们午间休憩。
阴泽源躺在玉床上,小蛇们睡着后十分安静,除了外界的风声与枝叶沙沙声响,周围静得仿佛只有他一人。明明是正午太阳当头照的时刻,他却脚底发凉,像是在寻求寄托与安慰,他微微发汗的手掌抚在了幼蛇们的身上,然后学着他们一样,将自己的身体盘在一起,闭眼,入睡,逃避。
梦境是一重又一重的噩耗,像是轮回的转盘,他在摇曳晃荡中坠落,抽象与暗调的一切不断扭曲,混杂着部分现实、过去与未来。他听见蛇青的声音,从遥远又临近的地方传来,就像前几日在梦里云清风淡地问他是否想回去一样,然后他便哭了,泪在梦里化作一滴浓墨,砸进地下顷刻便消失殆尽。
阴泽源又发烧了,他直躺在床上整个人汗津津的,太阳穴处的青筋股起,被眼角流下的泪给舔舐了一遍。他的两臂抬起枕放在两侧,像是被禁锢却仍想逃的样子,呼吸困难得直喘息。
幼崽们着急地盘上阴泽源的身子,不断吐着蛇信或用吻部蹭着母亲的身体,而蛇青就坐在他的旁边,眼神滚烫地像是要将他再灼烧个几分,几度试图伸出手又收回,他只是看着他,目光沉沉地注视着被困在梦魇中的他。
阴泽源醒了,他在深夜时突然惊醒,整个人像是从深潭内死后劫生一般直直坐起,捂着自己的胸膛喘息。他昏睡了太久,视野在乍醒后陷入盲区,他急迫地揉着眼睛想要恢复,揉着揉着再用力地睁大了眼睛,于是便看见了坐在月光下的蛇青。他离他只有几尺的距离,彼此面对面端坐,看着他却像隔了山海一般。
等到他们的视线对上的一刹那,阴泽源便感到无数的委屈吞没了自己,他甚至都不知晓自己还发着烧,煞白的小脸,像是悲怆且接近衰败的白玫瑰。
他想到那些离奇的梦,又想到许多许多。近日来他总是漫游在无限的幻想中,可当他对上幼蛇们的脸,他便觉得自己是一个不称职的狠心母亲;但当他回想起自己无故失踪和惦念着自己的远在他乡的大姨,他又觉得他是个不负责的自私的侄子。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冲垮堤坝的最后一滴水——是当他想起蛇青,想起他倾城的脸,想起他磁性的嗓音,想起他偏低的体温,想起他与自己放浪却缱绻的欢爱,想起他们相拥而眠的无数个日夜……
接着他看着他,看着半身沐浴在月光下的蛇青,看着他幽沉的碧眸,看着他们咫尺却又同深沟巨壑的距离,在无声无息中落泪。
白玫瑰低糜地落下花瓣,男人深情的目光被滚动在眼眶内的热泪覆盖,一连串豆大的泪水涌出,他马上将会枯萎,可却依旧坚挺地驻扎在那黯淡无光的黑夜中,在自己的目光下迎接凋零。
蛇青无法忽视阴泽源的目光,他透过那双澄澈的眼看见了太多,男人的泪像是无数明镜照进自己灵魂的最深处。他不能沉默且冷血地看着他失色,男人看过去是那么的悲伤,摇摇欲坠几乎要跌进深渊。他无法眼睁睁看着他崩溃,也做不到,所以蛇青走上前来拥住了他,在最后一秒拯救了他,在黑暗中抱紧了他。
在他的大手覆在阴泽源的脊背与后颈时,枕在他肩头的阴泽源才舍得哭出声来,他哭得很凶,上气不接下气地断断续续地抽泣。那滚烫的额头似乎在蛇青的身上烙下印,而男人却在自己的拍背与抚摸下愈演愈烈,试图要将体内的水分都以泪的形式挤完。
阴泽源开始打哭嗝,又因为哭得撕心裂肺而换不过气来,一边被蛇青顺着气一边一抖一抖的哆嗦,眯着婆娑的泪眼,像是终于得到安抚的幼兽一样窝在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蛇青不肯松手,仿佛松开的下一秒对方就会离开。
在蛇青的陪伴和温柔的抚摸下,阴泽源终于停止了哭泣,只是一双眼哭得肿又红,泪水扑湿的睫毛粘作一片,像是热带雨林的潮湿芭蕉叶,而蛇青的拇指轻轻揩去他眼角剩余的泪,拂去他的泪痕。
他以最习惯且自然的姿势赖在蛇青的怀里,他湿漉漉的鼻尖抵着对方的皮肤,贪婪地嗅着熟悉气息,像只黏人的小狗。接着他抬眸看了眼蛇青,对方垂眼的瞬间,阴泽源便感觉心脏传来刻骨的酸胀,他挪了挪身子,然后慢慢地凑前,吻住了蛇青的嘴唇。
谨慎且小心的吻并未浅尝辄止,他从一开始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