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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奋力向前,却如同逆水行舟,注定要不断地被推向过去。
——《了不起的盖茨比》
妈妈说,我曾经在你出生的十年前,流产过一个孩子。
那是她和前男友的孩子,她和前男友被校稽查队抓到在学校实验室里做爱,没几天之后很快就有了处罚的公告。前男友家里条件很好,当时他家人知道这事之后赶到新京,几个耳光把她打得晕头转向,骂她不要脸勾引男人;学校新账旧账一起算,加上他们参加了广场的集会,处理的结果本来是要开除学籍,那时候大学生金贵,尤其是北清大学的大学生。外公外婆倾尽了家底,才勉强保住了学位和毕业资格,换来一个留校察看两年的处罚。
而前男友家已经为他办好了去东德的签证,离开了国内。
这个孩子是在分手几个月之后才发现的,她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几乎崩溃。前男友早就去了东德,再也没有任何消息,她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去做了流产手术。
但她在新京读大学时发生的事情在那个小城市里已经传得满城皆知,小城市人少,又都是人情社会,谁家里一出了点破事很快就家喻户晓。三姑六婆的碎碎念和闲时的家常家短,很快便让她在家乡的名声彻底臭了。拿到毕业证时她已经二十三岁,她的同学中有已经出国发展的,有在家乡的中学任教的,每一个都混得比她好,而她,只能在最基层的街道社区里,做一个计生工作的办事员。
当时计划生育办得如火如荼,她因为在大学时“乱搞男女关系”和参加了一些活动而不得不留在这里。即使她是当时少见的大学生,可新京的大学经历没有给她带来任何身份上的尊重,没有任何人在提到她的时候用的是尊重和赞叹的语气,他们永远只会讥笑道:“那是个不要脸的淫妇,简直就是潘金莲再世,跟男人在学校里光天化日之下乱搞被学校抓住了,就算是娶个二嫁的,也别招惹上这摊子烂货。”
“骚”、“烂货”。
这是当时被众人戳着脊梁骨的妈妈。
她只能把自己的工作做得最好,用耐心去做基层群众的工作。很久很久的努力,才稍微让她在别人面前的形象稍微好转了一些,但别人对她的形容词,还是“那个乱搞男女关系被学校抓住的大学生。”
她想要辞职,那时正是下海经商的热潮,她想南下。但是外公外婆不允许。他们不允许自己如此费尽心血培养出的大学生就这样丢掉国家给的铁饭碗,于是她只能忍。
她在心里默默地想,也许我再做好一点,别人对我的印象就会更好呢?
她想起了之前在大学时,所有去过广场的学生每天都要写好几份报告,天天写,天天开会,天天要发言谈感想。那样的生活她都熬过来了,可是这样的生活,天天被人戳着脊梁骨的生活,当面笑嘻嘻背过去又笑话她的生活,像是无穷无尽的道路。离开这个她所熟知的城市才能解脱,可她的父母,却又将她困死在这座城市里。
然后她到了该结婚的年纪。
外公外婆为她的婚事愁白了头,可谁都不愿意娶她。虽然她是北清大学的毕业生,又是吃国家粮,可他们都说她作风不正派,乱搞男女关系,这样的烂货不能接手。那些老邻居们耷拉着眼睛,一副不屑地磕着瓜子儿,娶老婆是要娶个正正经经的女人,在家里相夫教子好好过日子的,她这样的唔,不好说。都是要好好过日子的,娶个不正经的在家里,日子还怎么过?
她的婚事就这样搁置下来,她本人觉得无所谓,可家里人急坏了。她父亲,也就是他的外公甚至放言道,不管是瞎的聋的,欠债的丧偶的,瘸的瘫痪的,老得能当她爸当爷爷的,只要是个男的,只要想要娶她,他都愿意,甚至什么彩礼人情都不要。但所以人都觉得,就算去乡下去娶个姑娘,也比收拾这等女人要好,因此她的年纪越拖越大,直到她28岁这一年。
一人给她介绍对象,是个比她大四岁的男人,已经32岁,刚从监狱里出来。那人说这男人皮相好看,之前也是有工作的人,因为常常在外头寻衅滋事打架,把人打成了残废,又有人说他强奸妇女,判了十年。她父亲当即拍板下来说可以,让她去见那小伙子一面。见面的时候,看见那小伙子果真长得英俊帅气,她也不想再被自己父母像卖猪肉一样推来推去,见了几面之后就说那就结婚吧。
没有婚礼,没有祝福,丈夫甚至没有住所,还欠着不少的外债。两个人结婚之后住进了治安不太好的老工业区,那是之前纺织厂的老房子,旁边搭了低矮的工棚,那时候还是烧煤球,工棚原先是用来做煤球房的。平房就成了他们的新房,丈夫没有工作,天天无所事事,靠着自己养活,住的地方没有窗户,空气不好,没有阳光,白天在家里甚至还要开灯。他们在那里住了很长的时间,每天努力工作,从牙缝里省钱,还完了丈夫的外债。那时候是1997年。
夫妻两人的感情不算太好,但是已经组建了家庭,只得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那时候两个人的年纪已经很大了,所有人都在催促着他们快点生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