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粤语,普通话请下拉)
虽然早茶改作了午餐,可道上的明眼人还是能看出林展权此行的目的,更对这回“吃讲茶”的结果颇为好奇。
“吃讲茶”一说流传甚久,早年多用于市井之间,指的是发生矛盾的双方到茶馆请旁人帮忙断明是非。而放至帮会、社团一层,则更多是指头面人物通过谈判的方式解决问题。早在清末到民国时期,四川袍哥、上海青帮等大陆有名的黑社会团体已习惯于将茶楼、茶馆等作为堂口,下至街坊邻里、上至各大势力,若有争执都会选择这类场所作为仲裁机构,而本该处理纠纷的警署、法院等反而毫无作用。
白驹过隙,曾经川渝、沪上帮派的集聚处已湮灭在江湖喧嚣之中,但“吃讲茶”的习惯却因港岛洪门勇义堂主黑骨红号召三合会众人“以和为贵”而愈发风行起来,成为一种别有特色的常态化处理冲突的方式。其间更演化出种种不成文的规矩,譬如双方达成一致,则各自饮下讲和茶水,并分付此宴费用;一方选择退让,则斟茶请对方应下,并主动包付全款。自然,若双方谈崩便互不受茶,出门重新打过。
此回林展权在电话中对炳佬讲的是“请他饮茶”,一个“请”字,自有退让之意。
对于近年来愈发看中自身资历与道上脸面的炳佬来说,在旁人面前耀武扬威,尤其是在平日惯常与他针锋相对的林展权面前耀武扬威,狠狠杀其锐气,正合他的心意。但于林展权而言,腥风血雨间凭砍杀争夺荣光的时代已经结束,叔伯辈能赶上“暴力解决一切”的,自然可以肆意享受最后几丝余晖。但如今港岛各色势力龙盘虎踞,更多事还是要靠金钱手段去和平解决,至于有没有脸面、需不需要低头,都是后话。
除去阿明这回不够谨慎而中伏的前提,单看敬一杯茶、道一声歉就能换回手下头马,林展权觉得自己并不算亏。
去往酒楼的路上,他甚至对耀仔玩笑道:“算柄叔佢仲比两分薄面。掉返转系佢条靓去我地盘,我实搵人队冧佢,仲等佢请我饮咩茶?”
耀仔愣了愣,惊讶道:“呃队冧?权哥,你唔系话一笔写唔出两个义字咩?”话毕,他又匆忙道:“话时话,我唔觉得权哥你讲错,炳佬条老屎忽,手下成班废柴,仲敢郁我哋,要斩到佢哋扑街!”
“啱呀。”林展权点了支烟,轻声道:“之前呢,大家都系和兴胜话事人,开口埋口都撞面,搞到太难睇就唔好啦,咁就只能一笔写不出两个义字。但以后就唔同了”
言谈间,车已临近耀仔预约好的酒楼,林展权便停了“两个义”的话头,转而对他道:“你去睇下个包厅先,我打个电话。”
“,权哥。”
交代完一些事宜,林展权挂断电话走回包厢。此时已是正午,距双方相约的时间过去了二十分钟,但炳佬一行丝毫不见踪影。
耀仔斜倚在靠近门口的位置上,神色紧张的酒店服务生立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捧了菜单,等着对方点菜。
“先生,要不唔要上”
“上你老母!见唔到外面鬼影都无一只呀?”
“,咁咁上酒水先好无,红酒定白酒?”
“酒你老母!人都未嚟,我自己开比自己饮?”
“”
话音方落,林展权抬头对服务生道:“比份我睇先。客人未到,你出返去先,要落再叫你。”
“系,先生!”
闻言,酒店服务生松了一大口气,立即将菜单奉上,随即飞快地躲到了走廊另一头。
又等了一刻钟,炳佬等人还是没有出现。耀仔原本就没什么耐心,加之担忧阿明的情况,忍到如今已快忍无可忍。不多时,他便握着拳走到林展权身旁,咬牙道:“权哥,仲等?再等落去都要变晚餐,话唔埋班扑街嚟到都食得宵夜!”
林展权看了眼腕表,道:“唔好急,快啦。”
耀仔叹了口气,重重地坐回椅子里,把桌上凉透的茶水喝掉。半晌忽而想起什么,开口询道:“系呢,权哥。头先你喺车度讲以后唔同啦有咩唔同?”
林展权点了支烟,轻吸一口道:“宜家系十月中,再过个半月就系社团尾牙,到时会请啲退咗休嘅叔伯辈来。标爷呢两年身体差咗,阿毅顶咗葵青嘅堂口,我睇佢摆尾牙八成有其他意思。”
耀仔闻言双目一亮,道:“哗!权哥你系话”
“风风光光嘅时候急流勇退,好过第日比人赶落台。”林展权笑了笑:“佢食盐多过我哋食米,知道咩时候做啲咩好,要退场嘅时候就会退场,唔系嘅话后生仔点出头?”
耀仔一脸喜意:“权哥你想”
话间,楼梯上传来脚步声。耀仔安排的马仔很快进门,告知两人炳佬一众即刻就到。
“知啦。”林展权侧头过对耀仔道:“叫人去落。”
“系。”
不多时,炳佬为首的数人出现在包厢入口,其中自然也包括前夜被他们带走的阿明。
“阿权!”
“炳叔,好耐无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