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月圆,却并非中秋佳节。
七月十五中元节,是夜清朗,月色并不比一月之后逊色。
鬼门大开,阴阳两界交融,流银月色之下阴阳二气蒸腾,缠缠绕绕如灰紫淡雾,在夜色中袅袅蒸腾。
河灯顺着水流流淌,点点灯光仿若星辰,这一条凡间大河,此刻也恍若天河倒悬。
河道的尽头,月色将一片河滩染成雪似的银白,河沙如银粉细腻洁白,芦苇在夜风中摇晃,芦花乘风飞扬,犹如纷纷扬扬的落雪。
七月十五鬼开宴,这片河滩交融阴阳两界,河灯漂流至此处,停泊在岸边,绰绰灯火点亮四周,鬼魅踪影渺渺茫茫,在芦苇荡里若隐若现。
路荆行走在河岸。
新亡之鬼阴气淡薄,看不清阴间的道路,他手中提着一盏青光惨惨的魂灯,穿行过芦苇丛。
有资格参加鬼宴的,都是有一定道行的鬼修。自古妖魔鬼怪相提并论,这河岸苇丛之中不止鬼修,亦有无数妖魔闻鬼宴之名而来,大家各取所需。
妖族贪欢魔道纵欲,终年在阴间不见天日的鬼修需要吸纳阳间生气修炼,你情我愿,月光之下芦苇摇摇,夜风凉爽,风声之中却满是令人耳热的喘息。
有人拽动他的衣袖,路荆偏过头,迎上一个头生兔耳的少女羞涩又难掩热情的双眸。
路荆微愣,旋即露出微笑。少女头顶的双耳一颤,蓦地红透脸颊,连长长的耳朵也泛起粉色,忍不住用手捂住脸颊。
兔妖少女清秀娇小,甜美可人。路荆身为新死之魂,头一次参加这种淫邪鬼宴,比起热情奔放的对象,眼前的兔妖少女明显更适合他。
人死万事休,鬼修没有生前的记忆,也不再受阳世的道德律法约束,路荆看着兔妖,心中并不介意与可爱的佳人春风一度,然而说不出具体的缘故,就是觉得并未心动。
在这鬼宴上谈感情未免惹人发笑,路荆自己也觉得莫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发现面前的兔妖姑娘,因为被自己注视得太久,害羞得整个人蜷成一团,抱头蹲在地上。]
拽着自己透粉的长耳朵,兔妖少女不时抬起头向路荆一望,又马上俏脸绯红,飞快的低下头去。
路荆笑出了声,蹲着的少女耳尖一颤,头顶险些冒烟,几乎要变成烤兔子。
不过敢来参加鬼宴的,又岂有真正羞涩纯真的小白兔。
芦苇荡里妖气升腾,附近不知暗藏了多少双觊觎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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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荆面貌陌生,阴气淡薄,显然是个第一次参加鬼宴的新晋鬼修。
新鲜的肉谁都想咬上一口,路荆又生得极为风流,明里暗里多少妖族魔道盯着他,都防备着其他人跟自己争抢,一来二去,反倒没有谁敢轻举妄动,路荆不知底里,倒在这里白捡了半晚清闲。
兔妖扒拉着耳朵,歪着头仰起脸看着路荆,抿抿嘴角露出羞涩的笑容,脸红红的小声道:“你、你真好看我喜欢你,你跟我走好不好?”
少女的一双眼眸圆润剔透,犹如情窦初开,满心满眼只顾着心上人。
距离如此之近,路荆鼻端清晰的闻见少女身上传来的新鲜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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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味不明的笑了一笑,路荆点头道:“好啊。”
芦苇沙沙作响,似一片不甘怨愤的长叹交叠。
兔妖发出欢呼,从地上一跃而起,正要来牵路荆的手,俊逸如仙的亡魂忽然伸展手臂,提着的引魂灯在身周划出一圈光晕,青白的灯光惨惨,映出芦苇摇曳的长影。
幽昧灯光照映,提灯之魂青衣飘展,墨发飞扬,仙姿鬼魄,有多勾魂摄魄,就有多诡谲阴森。
路荆向兔妖一笑,轻描淡写的道:“我不喜欢热闹,这里人太多了你把他们都杀了,我跟你走。”
如此狂妄的要求,如此理所当然的口吻,兔妖愣了一愣,正在心里估量是否划算,路荆侧头一眼望来,眼波如月映寒江,唇角微微上挑,万顷碧波起了涟漪,月华粼粼点点。
兔妖眼底的暗色转为赤红,向他嘻嘻一笑,道:“等我!”
少女转身一跃,身影没入苇丛,银灰色的芦苇荡中忽然如绽烟火,盛开出一蓬又一蓬腥红的血花。这兔妖看似怯弱,却是个道行精深的大妖,命丧其手的只好自认倒霉,还未遭殃的纷纷扭头逃命,边暗骂这只死兔子失心疯,为了讨美人一笑不顾同道情谊。
河水潮润的腥气被忽然浓郁的血腥味覆盖,路荆的笑容转淡,提灯抬头望向月色,半点不在意眼前的杀戮,仿佛兔妖的行径与他无关,并不因妖魔的惨叫和咒骂动容,也不在乎一会儿是否要履行承诺,满脸写着兴味索然。
果然,他不喜欢这只兔子,不如还是先回去吧。
这么想着,身体随心而动,路荆提灯转身。
他的动作忽地一顿,这一转向,才发现后方不远处,一人身穿黑袍,宽阔的兜帽齐眉拉下,阴影没过鼻梁,整个人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月光之下,只能看清露出的一点线条清秀的下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