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因没有立刻答应拉斐尔,而是把他晾在一边,淡定地转头看了看教学楼上的大时钟。
“我只剩五分钟,请殿下长话短说。”
拉斐尔的笑容差点没维持住,抽了抽嘴角,长腿一跨越过了他,就着身高优势低头俯视克莱因:“不会耽误太久,跟我过来。”
克莱因点点头,跟着拉斐尔走进了旁边的绿化带。那里种植着高大的乔木,隔绝出了个相对隐蔽的空间。一确定他们不会被外面的学生围观,拉斐尔就停了下来,直截了当道:“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要再缠着洛伊。”
“我跟洛伊只是你情我愿地共处而已。”克莱因的语气毫无波动。
“你情我愿?”拉斐尔嗤笑,“洛伊最讨厌的就是跟外人打交道,难不成还特地对你另眼相看,你有什么本事?”
他歪了歪头,放慢了语速,好似要克莱因一字一句听清楚:“我从小就跟洛伊在一起,他需要什么我再清楚不过。所以请你这个外来者不要随意打扰我们。”
克莱因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十来年又如何?有些人就算在一起一辈子,也未必真能相互了解。”
拉斐尔眯了眯眼。
“拉斐尔殿下,洛伊不是玩具,他是一个活着的人,不会像一个物件归属我们中任何一个。你觉得你真的懂洛伊的心思?知道真正令他不安的是什么吗?”
“什么?”拉斐尔下意识追问。
“是你。”克莱因直视着他,“是你无法改变的皇子的地位和身份。洛伊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贵族的同类,他永远都无法彻底融入你们,所以你永远也给不了洛伊他需要的东西。”
“……”
拉斐尔一阵心惊,一时竟想不到该如何反唇相讥。
其实他隐约能察觉,只是不想去承认罢了,因为那会让他感到无能为力,然后徒增不甘和愤懑。一时间脑海里响起了很多声音,那些挑剔的、尖刻的声音。拉斐尔知道它们从何而来,却不知道为什么它们总是这样汇集在一起,仿佛一个巨大的旋涡将他吞吃进去。
“都是你的错,都是你不好,都是因为你……”
年轻的女人还穿着华服,但金发散乱,掐着他的肩膀死命摇晃着,他幼嫩的皮肤隔着衣料被掐出通红的指印。那双与他别无二致的蓝色眼睛里盈满泪水,声音因为哭泣而嘶哑,歇斯底里地尖锐。他吓得一动不动,害怕得颤抖,却不敢呜咽出声,连一声“母亲”都不敢叫。
“都是因为陛下讨厌你,都是因为我把你生成这个样子……”
拉斐尔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狠狠咬了下嘴角,把那些不愉快的画面从脑海里驱散掉。
这是他的错吗?
但在所有人眼里,这好像就是他的错。
“时间到了。”克莱因又透过树梢看了看钟,“我得走了。祝您今日愉快,殿下。”
洛伊又开始发呆。
他今天发了很多次呆,上午上课的时候就在神游天外,下午自习的时候看着格子纸半天落不下笔,然后在上面涂了很多星星。最后只能把这张变成儿童画的稿纸压在课本里,另起一张,又觉得今天钢笔尖涩得要死,怎么蘸墨水都划不顺畅,可别是磕坏了,他没脸再去找哥哥要一支。
说起来,这支钢笔还是他顺利晋升高等部时雪莱送的礼物,他一度宝贝得不得了。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自己,都不知道是该羡慕还是嘲笑。
“你那支该换尖了,先用我的吧。”有人从耳朵边递了一支过来。
“谢谢。”洛伊直接接过,旋开笔盖才发觉不对,猛地一回头,看见是克莱因站在身后,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我吓到你了吗?”克莱因疑惑。
“……还好,我在写作业,没看见你来了。”
洛伊强定心神,为了让人觉得他真的一直在“写作业”,硬是挤出了一段调子填在纸上,还随口跟着哼哼。
“洛伊总是喜欢写女声部呢。”克莱因评价,“你更喜欢女孩子唱歌的声音?”
洛伊有些意外他能听出来,但没有回答。
不是偏好女孩子的声音,创作者会不自觉构想自己作品被演绎出来的样子,而洛伊想象中唱出这些曲子的人,恰好有一副跟女孩一样高亢柔美的歌喉罢了。他对那张脸的记忆都模糊了,却一直记得那歌声,就像母亲的怀抱把他拥入其中,氤氲着怀念的热气与香味。
住在心里的精灵,永远在歌唱的精灵。
萦绕在心头的躁动停歇下来,洛伊终于顺顺利利写完了一段,为下次上课能顺利交差长舒一口气,他合上钢笔盖准备还给克莱因,发现克莱因一直站在原地看着他。
“洛伊刚才的样子真好看。”克莱因接过笔,很郑重地收起来,“总觉得平和得不可思议,是想起什么了吗?”
洛伊再度为他的敏锐吃惊,不过仍是不打算回答,打开了钢琴盖准备演奏一遍刚才的作业当检查。克莱因又说:“我今天早上在商学院遇到拉斐尔殿下了,他好像在那等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