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出了很大的太阳,纵然已经临近傍晚,阳光也还是把地面晒得反光。
魏雪呈攥着那把钥匙,掌心被齿孔印出印子,攥得太紧,指甲跟着掐到肉,牵扯出一阵一阵细微的痛感。
他算是知道了——宿清是什么心情。知道这种事情,宿清怎么可能开心得起来?
魏雪呈生出一点被隐瞒的无力感,却说不上太生气,他其实不怎么怪宿清不告诉他——如果换成他先知道的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向宿清开口。
只是茫然,茫然和颓唐,那些也许存在过的一点点生气也在巨大的迷茫中消散了。
魏雪呈走出小区,脚步逐渐慢下来,最后蹲在路边把头低下去。
钥匙握在手上,手臂直直地伸着,脑袋就这样埋在臂弯和膝窝里。光未被遮挡完全,一些太阳光仍然落在他脚下,魏雪呈借着那些光看水泥地面,将自己的呼吸听得清清楚楚。
宿清不要他了。
宿清不要他了,他心想,怎么办啊,该做什么?他毫无头绪。手机震了一下,是短信,魏雪呈解锁手机看,发现是陌生号码。
是个略显眼熟的陌生号码,宿荀生发的。
宿荀生说:【你好,雪呈,我知道这样突兀的事实可能会让你手足无措,但请你相信,我一定没有伤害你的想法。】
【我的确是你的父亲,很抱歉缺席了你十八年的人生,这么多年来我没有尽到半分做父亲的责任,因此也汗颜听你叫我一声爸爸。如果你不介意,就先叫我宿叔叔吧。】
【叔叔已经和你的父母商量过了,我们尊重你的决定,叔叔不会强迫你离开你熟悉的父母,但叔叔家永远欢迎你的到来。希望我们能好好相处,也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外面天热,小心中暑。】
这条短信实在是很长,魏雪呈看了一会儿才看完,他关掉手机,无言地蹲了片刻。
手机被握紧,魏雪呈慢慢站起来,他竟然在这条堪称痛苦根源的短信中逐渐冷静了下来。
他要回去,回家。
此前知道得太急,脑中一团乱麻,第一个想到的只有宿清,现下魏雪呈才反应过来,他还什么都不清楚。
宿荀生和他阐述的那些都很避重就轻,并未说明白,加上魏雪呈当时压根听不进去,所以其中弯弯绕绕他毫不知情。
他必须要了解清楚,才能判断要怎样哄宿清。
哥哥也无所谓,他们十几年见都没有见过,凭什么要因为这天降的一句“你们是兄弟”就被定了生死。他不接受也不甘心,不要做兄弟,要做爱人。
魏雪呈从一开始就是个很倔的犟脾气。
他毕竟是被宠大的,钟芝兰把他教得很乖,又听话又好脾气,懂事得近乎无欲无求——可他无欲无求是因为他从小应有尽有,魏雪呈几乎没尝过求不得的滋味。
没尝过,所以不考虑释然,凡事非得碰个头破血流。魏雪呈想,宿清肯定舍不得他的,宿清即便把他赶出去也没说过重话,他就是很疼他,他们之间有禁忌,所以宿清才不愿意再面对他。
不是因为他不爱他了。
该说魏雪呈蠢还是聪明,他实在擅长察言观色,实在精于洞悉,这种近乎直白的天真分析竟堪称剖析。
魏雪呈回家途中想,无非是乱伦。
基因或许当真恐怖至此,竟让两个十数年二十年没有关联的人拥有一模一样的病态,又偏执得不分伯仲,倒也合该天生一对。
魏雪呈推开家门时,宿荀生已经走了,客厅里放着一堆一看就是礼品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提来的,明明他出去前还没有这些东西。
魏源坐在沙发上抽烟,家里难得沉闷。
魏雪呈在浓郁得有点熏人的烟味中打开了阳台门,然后坐在了魏源身边。
父子俩沉默不语,魏雪呈垂着眼,过往的记忆慢慢浮现出来——他从未怀疑过魏源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因为魏源对他很好。
魏源很忙,魏雪呈记事起魏源就经常在外面工作,早出晚归是常事,有时候明明住在一个屋檐下,魏雪呈却觉得好几天都没见过爸爸。
不忙的时候魏源就会犒劳似的,在家里做很丰盛一顿饭,然后大部分都是钟芝兰和他爱吃的——钟芝兰做饭其实是跟魏源学的,魏雪呈还记得钟芝兰第一次下厨房搞得惊天动地,他差点以为自己小小年纪就要完蛋了。
魏雪呈有想起来自己凌晨发烧被魏源背去医院的事,也有想起来他小时候养小蒜苗养死了,魏源偷偷给他换了一株的事。鸡毛蒜皮繁琐至极,但十几年的相处又怎么可能不繁琐?
思绪杂乱,魏雪呈伸出手比划了一句:【爸爸。】
魏源抬起头看他,魏雪呈就重复做一次手语,然后出声叫他:“爸爸。”
魏源听不见,只能看见他的嘴唇开合。
烟头碾灭,魏源“嗯”了一声,不自然地拧了拧头。
魏雪呈从魏源的反应里其实就明白了,魏源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