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一片死寂,落不到半点回音。
伊格攥紧手机。他刚才开着免提,兰登也听见了,朝他看过来。伊格透支了未来的所有勇气,才敢抬头对上男人的目光。
兰登眼里没有喜悲,像是早就知道了这一天的到来。沉默的空气在狭小的房间里对撞,呼吸冻结成利刃割开喉咙和心脏。伊格不得不意识到自我欺骗的时间终究有限。第三根火柴已经燃尽了。他要带着人间最好的梦去天国。
“我知道你在听,兰登。”雷蒙德轻笑时的呼吸刮动听筒拨片的电流,“喜欢我们结婚纪念日的礼物吗?”
伊格不明其意。兰登这几天都在公寓里没出过门,他从未见过男人带东西回来。但兰登很显然收到了“礼物”。伊格清楚地看见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肉里。
“你没做到。”兰登几乎是在朝那头低吼,“狙击手失误了。新闻说他还没有死。”
伊格瞪大眼睛。他忽然意识到两人是在说安西尔。原来那一枪不是突发事件,而是一场埋伏以久的长远阴谋。
“是我安排的。你知道‘响尾蛇’不会失如此愚蠢的手。”面对反驳,雷蒙德气定神闲,“但我想给你一个机会。”
“一个你得以亲手复仇的机会。”
兰登眼眶中弥漫着血丝。心脏生成锐利的尖刀,每跳动一下就狠狠捅进伊格身体,扎得他鲜血淋漓。冬天降临,空气结成冰冷霜片,在他们之间割开一道鸿沟。
“安西尔现在在哪里。”
“他的郊区庄园。”听筒里断断续续键盘敲击,“‘响尾蛇’是个可怕的人。我要他确保安西尔必死无疑,又还要留一口气给你,他真的做到了。死的是保镖,安西尔受到了惊吓当场昏迷。仪器仍在勉强维持他的生命,但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活不长了。”
“回来吧。”电话那头的声音温柔得要人性命,“我们只差一步了。送给你的礼物,你该亲手拆开。”
太安静了。伊格听得见不属于自己的紊乱呼吸。比他年长许多的人此刻迷茫得像个孩子,眼神在阴暗的空间里找不到落点。不要走。他在心里呼唤。大网已经落下,闯入深渊便再无归路。
可他永远无法左右兰登的意志。像过去一样,他留不下。
“你怎么可能做到。”一切挣扎归于虚无。最后一丝微弱的星火也消作烟灰。兰登的声音嘶哑破碎。“那是安西尔。”
专断的同时也谨慎多疑到极致。知道黑暗中无数眼睛盯着他蠢蠢欲动,所以从不放松警惕。以绝对权威和手段控制庞大的商业帝国。这就是安西尔无可撼动的地位。
“因为我爱你,兰登。虽然你总是不信。”雷蒙德轻轻说,“你一直恨我唯安西尔命是从把我当做叛徒,可我只是在等待。他戒备太强,我必须有耐心。得到你的机会只有一次,没有足够的把握,我不会轻易下手。”
“他是个可怜的聪明人。因为太多疑而没有朋友,老了却又像所有人一样渴望陪伴。可惜他的所有子嗣,包括你,都遗忘了他的存在。”雷蒙德抿了一口咖啡,“你离开的这段时间,我早可以来找你。但计划正进行到关键,我不能缺席。他其实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很清楚。所以我陪他在庄园度假的时候,终于劝说他立下了遗嘱。”
“他以为我会想要公司的所有权,可我没有。我告诉他虽然在我的管理下,公司现在潜在价值极高,但我更希望分得他的庄园。即使它除了华丽,不具有任何投资价值。”
“因为那里对你很重要,我知道。”
数字一点一点跳动,秒针算计着沉默的流沙。一声轻笑敲碎凉薄的冰面,裂痕向四面八方张牙舞爪爬开。
“你真聪明啊,雷蒙德。”兰登单手捂着眼睛,脸颊肌肉抽动。他咬牙切齿,声音听起来却又在抽噎,“你当初也是这样对我的,是吗?一步一步精心设计,直到人们信任你走进你的陷阱。”
“你才是最可怜的那个。”
寂静压得人喘不过气,已经可以料想的愤怒在脖颈上缠绕收拢。
“我没有其他办法了,兰登。命运不会按我们的梦想发展。你天生得到太多,学不会理解别人的痛苦。所幸,我也从来不指望你明白。”
连雷蒙德似乎也是在深呼吸一口气后才能清晰地陈述。
“我会在庄园等你。”那头听不出情绪,“你永远都知道怎么回来这里,不是吗?”
电话挂断了。手机屏幕亮着,无人搭理,一会便归于黑暗。屏幕熄灭的瞬间,男人一直紧绷着的脊背忽然崩塌一般垮掉。他向后倒去,砸进沙发靠背,闭上眼睛。旋转流动的街区灯光滑过公寓窗玻璃外墙,点燃他眼角小小一粒水滴。
伊格不知道是否应该开口。
这就是兰登和雷蒙德持续十年的“交易”——兰登用自己的一切,换取雷蒙德杀掉他的亲生父亲。而如今安西尔已经生命垂危,只需要兰登站在病床前,用枪瞄准老人的心脏。
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就连伊格也一直认为雷蒙德是安西尔忠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