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巫后,先神……
挂历翻在2020年的7月22日,离她的30岁生日还有两天。
关掉闹铃,她花了五分钟坐在床上望着昏暗的室内——又是新的一天。还是要为了房租和肚子上班的一天。
没有新的八卦,世界新闻一点都不要紧。午餐时间,办公室的人还是说着一样的闲话。
“不就是个海归嘛,现在海归一抓一大把,就她那学校,听都没听说过,有什么好跩的。”
“就是就是,还不是靠跟着经理去酒局认识的那么多客户,又不是做销售的,一个人事每天往上贴,我看是想钓金龟吧。”
她坐在中间,低头吃着外卖刚送来的盒饭,看起来就像是在附和。
“啧啧啧,长得也不见得多好看。”
“就是,我看她还没吴念好看呢。”
盒饭吃完了,吴念起身,没有接茬,只是冲同事们笑笑。
扔饭盒,洗手,上厕所。洗第二次手的时候她看到了那个刚刚被议论的新人事也在一旁洗手,眼睛有些红,肩膀挺着,妆容精致。
刚毕业的新人,先是因为长得好看又温顺而被上司叫去招待客户,后是想要拓宽人脉拼事业而主动作陪,她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公司在餐桌上聊的也是公事。只不过是恰巧成了乏味职场上的调味料。
就算没有她,还会有别人。就算没有参加酒席晋升飞速的新人,也会有刚进社会过于愣头的青年,摸鱼的资深,抢功的上司,职场里的人们本来没有关系,便需要矛头一致的什么才能将其联系在一起。这里没有最理想的状态,只有人们赖以存活的物资。谁拥有更多的资源,谁就有更好的生活。矛头一致,才能去抢,才能去争夺。
吴念惯性地和她打了个招呼,点头微笑,然后回到办公室继续下午的工作。
第二天早上,那个新人死了,据说是意外。昨晚她一个人留下来加班,一名上个月被辞退的编辑来找她理论,一时激动拿起了桌上的剪刀就往她身上扎,刚好扎到了颈动脉。保安在监视器上看到有个浑身是血的人进了电梯,等到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办公室拉上了封条,一群人在外面议论。
“薛编的员工卡不是已经失效了吗?他怎么进来的?”
“销售部的小赵昨天下班刷卡时候不是说她员工卡不见了嘛,你看…”
……
吴念没有继续听下去,今天的太阳太大了,她觉得热,有些喘不上气。她没有去上班,去楼下的便利店买了冰棍坐着吃,恶心的感觉还贴在背上。刚刚那个夹着公文包的男人借着开冰柜的动作想要压到她背上,但她向来警觉,习惯跟人保持距离,所以只是被蹭到后背。
男人“嘁”了一声,瞪了她一眼。她便更狠地瞪回去。
然后开车回家。路上邻道的车越线,右前侧被刮擦出了几道黑影。在等交警的时候,碰车的那对男女因为不耐烦开始说起了自己班上某个同学的“不融入集体”,某个同学的“不男不女”,还有保完研要请老师吃饭。
吴念不知怎么想起了以前满是考生的食堂,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空的位置,那个点了半桌子菜,占了四个位置的女生对她说:“这张桌子一会儿某某教授要来,你不能坐”。也许是因为眼前这个女孩和当初那个女孩的骄矜如出一辙吧。她突然想起,自己自从学生时代起,已经很久没有去电影院看电影了。
于是去电影院看了一部惊悚片。进影厅之前,她给公司打了个电话请假,说出了个小车祸。打完电话后是预料中的放松心情。结果片子还不错,又是意外之喜。
看完电影爸妈打电话来。不外乎是那些让她早点成家,不要挑的话。最近几年,向来强势的父亲变得迂回起来,只是愈加喜怒无常。吴念摸了摸刘海下的伤疤,这是今年过年被他的酒碗砸的。当时两个人针对“成家立业”这件事吵了起来,正在厨房一个人吃饭的父亲直接把还没喝完的酒碗砸向了她。然后是母亲一如既往的哭泣,和父亲能把整栋楼吵起来的叫骂。
其实不管现在她如何强硬,还是不得不承认,父亲的怒吼总是让她害怕。膝盖处的伤隐隐作痛,那个在他盛怒之时将幼小的她推下楼梯的巨大阴影过了二十多年,依然盘桓在她头顶。
车被送到了修车厂,她打算走路回家。路上路过的蛋糕店味道很香,马卡龙的颜色很漂亮。隔壁的唱片店门口立了新海报,好像是最近很出名的Rap厂牌出了新唱片,有刚刚放学的女生们围着拍照。
走了一个半小时,其中一个小时沿着河。夏天天黑得晚,她没有看到河畔亮灯。
回家,进门。边吃外卖边看动漫。
真好啊,那个电脑屏幕里的世界。要是今天晚上做梦能梦到就好了。
看到三集的时候有身处异国的朋友发来语音祝她生日快乐,开玩笑地问她:“怎么没见曾经的那个摄影新星再拍照了,她不想不进马格南了吗”?
“我就是因为没有才华,才当的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