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一座危险又华丽的城市。无数人在这片土地上败光身家,只得逃往南方。又无数人一身褴褛逃亡而来,平地起了高楼,成人人艳羡之辈。学生,商人,军阀,土匪,来来往往的人在这里生长,又在这里枯萎。
日子什么时候坏,没人知道。日子什么时候好,也没人知道。
仙乐丝门口霓虹灯招牌是两个小时前才关上的,小工爬上去擦着污垢和鸟粪,隔着叠得厚厚的抹布,灯管依然烫手。
离仙乐丝不远处的路口,数条电车轨道交错的那个方向,驶来一辆漆黑的庞蒂克轿车。轿车刚在仙乐丝阶下停稳,经理已经跑下阶,去迎那车里那一位贵客了。
车子后窗拉着白色的小帘,固若金汤,外人一点也窥不见里头。驾驶座的车门先打开,司机跑下来,躬身拉开后车门,那坐着的主人家才踏出来。
今日小寒,最是冷,陆怀璟拢紧大衣,抬眉了一眼这夜总会上方五颜六色的招牌,眉头便压得更重,经理眼睛一转,赶紧迎上来,好声行礼道:“陆老板。”
陆怀璟微微一点头,只问:“里头是什么情形?”
经理顿了顿,想说里头的情形只怕您敢听我也不敢说,张嘴只怕触在这位大老板的霉头上,让自己倒霉,便堆笑起来。
上海这地界,要论尊贵,得看门楣家世,什么书香门第,遗贵之后,但这是早些年的说法,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世道,钱和金条才是最最尊贵的东西——当然,枪得另说。
早五年时,哪里听过沪上有陆怀璟这么这号人?而现在,但凡想在上海滩刨食的,谁又没有听过这位爷的大名?这位商界新贵,以纱绸起家,不知是他眼光毒做什么旺什么,还是运势好旺什么做什么,如今名下产业早以不止纱绸这么一样,货运,桐油,钢铁……应有尽有,四通八达。
民间传闻:在做生意这件事上,他连龙王爷都说得动,无论刮风下雨涨水,哪怕天上有飞机往黄浦江里丢炸弹,漆上了“陆”字的货船也绝不会沉下去一艘。
因这种种,在上海,没有哪个人不巴结他,不巴结他的人,便十分忌惮他——除了里头正醉得不知天地为何物的那一位。
陆怀璟正烦恼着其他事,无心为难,叹一口气,道:“领我进去罢。”
穿过拱形门廊,就是仙乐丝的大厅。虽是清晨,厅中也还有些宾客,都是昨夜宿在这里的纨绔,搂着舞女出来吃早点,惬意非常。经理引着陆怀璟往里走,一跨进门槛,便遭了明里暗里的许多打量。陆怀璟目不斜视,径直跟着进内厅。内厅体量稍小,满眼纸醉金迷的绒红,一个个使酒红绒面帷幔相隔的包间,像一串串红彤彤的灯笼。
其中一个最大的“灯笼”亮着,显示着里头的客人还在快活。经理朝一旁几乎与帷幔融为一体的服务生使了个眼色,那服务生便上前拉开半面帘,露出里面一团晃眼的红白颜色。
陆怀璟停下脚步,拧着的“川”重重一狭,低头钻进那“灯笼”里。
展露在人眼中的情形,酒池肉林不为过:入眼先是大片暖肉,都是模样身段拔尖的红牌女郎,赤身裸体,相互依偎,簇拥着中间一个黑发少年。小桌上歪着几瓶喝过大半的洋酒,那少年一只手勾在这个美人脖颈上,一只手插在那个美人双乳间,睡得正是香。
陆怀璟抬起手腕一抖,把衣袖抖擞到小臂,露出带着手表的腕部。都没醒,他便伸手下去,从一堆揉了香粉的软肉里找到那少年的下巴,指尖一捏,拎出一张阴气冲天的俏脸。
这张脸的主人显然是已疯玩了数个日夜,颧骨发红,眼下淡青,嘴唇被酒腌出了病态的姝艳,使人想起满洲国皇帝那个吸鸦片的疯后,阴郁,华美,无可救药。
少年被打扰了好觉,不耐烦地嗯哼两声,却没有掀开眼皮的意思。女郎们早就惊醒,生怕身上这位小爷惹恼了面前的这尊大佛,连带着开罪是她们勾引人,都瑟瑟发抖。但陆怀璟只是从鼻腔里叹了一声,很无可奈何似的,收回手指。
经理上前半步,但拿捏着并不逾越贵客,压声骂道:“都是木头吗?还愣着!”
美人们小心把怀里的少年搁在榻上,捡起衣服纷纷爬下榻,经理催促着她们,生怕这些摇钱树挨巴掌破相,对陆怀璟低眉顺眼地道了声“有事您吩咐”,便识趣地拉了帘子退走。
榻上的少年没了温香软玉做床,没骨头的蛇似的乱滚,滚榻背的夹角间,便缩进那夹角的拥抱继续睡。陆怀璟坐下来,伸手又将他的脸挖出来,捏在手里,定眼瞧了一阵,俯下身去咬那少年的嘴。
少年嘴里还残留着酒水的苦涩,瘫软的舌头被搅来推去,如泡在酒里的蛇一样无力挣扎。陆怀璟的目光沉了,松开的手滑下去,隔着裤子抚到少年腿间。只揉捏了一下,少年便蜷起腿,双手也推诿起腿间那只手,嘴里流出一声低咽:“爹爹……”
陆怀璟被这句忠贞的“爹爹”叫得心满意足,松了钳制少年脸颊的手,捞着腋下将少年抱起来,抬头去寻少年的外衣,左右寻不见,便脱下自己的大衣,将只穿了薄薄单衣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