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璟一向惯着他,听他哭两声,撒一阵娇,旁的气也就消了,仍是抱他回家。一进门,佣人迎上来,问少爷是要先吃饭还是先洗澡。
“好疼好疼——”陆纨趴在陆怀璟肩上,夸张地碰了碰脑袋,差点把那只手一齐扔出去,“我那盒吗啡呢?”
佣人便就要去拿,让陆怀璟喝住了,说:“哪有那么严重!”
陆纨耍赖皮,捂着眼睛假哭,期期艾艾地叫着。
“老爷,要不还是把徐大夫请来给少爷看看?”佣人提议。
“别管他,”陆怀璟把陆纨丢进沙发里:“再让他骗一回,姓徐的以为我们全家都是傻的了。”
不到半个小时,黄包车拉着徐鹤逢到了陆公馆。徐神医撩袍子坐下,一摸陆纨的膝盖,就知道这爷俩又在闹妖,舒了一口气,手指在陆纨小腿上捏了几捏,问:“最近腿疼过吗?”
“疼……疼!”陆纨捂着眼睛,抽抽搭搭,从指缝里瞄站在一边的陆怀璟,嚷道:“疼死了,白天疼夜里也疼,疼得睡不着。”
陆怀璟伸出一根手指,隔空戳他的脑袋:“你给我好好答,不许闹。” 虽是骂,表情却是担忧的,很怕真是腿伤复发。
陆纨一撅嘴:“哼,爱信不信。”倒像腿伤复发痛的不是他自己,而是陆怀璟似的。
他的腿是淞沪会战时伤的,流弹碎片把整条右小腿炸得血肉模糊。那时候陆怀璟还只是个小记者,没什么钱,没有条件给他更精心周全的治疗养护,因此落下一点残疾。虽然行走无大碍,但无法做剧烈运动,亦不能开车骑马,而且遇上阴雨,便会疼痛难忍,所以家里才备着些吗啡。
为这事,陆怀璟一直有愧,哪怕后来寻遍了名医,但因错过治疗期实在太久,没什么用。流水如云般的大夫也把陆纨惹恼了,觉得陆怀璟的担忧在强调他的残疾,只有当年在弄堂药铺给他接骨敷药的徐大夫能治住他。
徐鹤逢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他膝盖两侧的凹陷,轻轻一用力:“这里疼吗?”
陆纨“啊”叫了一声,疼坏了,一脚就踹过来。 徐鹤逢娴熟地躲开,站起来抚了抚长衫,事了拂衣去,背起箱子告辞。
陆怀璟送他到大门口,迈下台阶,徐鹤逢站定了,一拱手,说:“刚才多有得罪,我是怕小少爷真是骨头上的伤复发了,那就真麻烦了。”
“客气了,”陆怀璟摆摆手,“治治他才好呢!早知道叫你给他上个板子,开几贴苦药,免得他一天到晚惹是生非。”说完,他深深叹了口气,端的一副慈父脸色,“你也听说了吧?”
徐鹤敛着脸色,点点头。
“我是真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才好了,总不能真让他娶了孙家小姐,他这副德性,迟早要被人家爹和哥哥打死。”陆怀璟头疼地捏捏眉心,“算了,我说这些干什么,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徐鹤逢被送到大门,说:“到这儿就行,您回吧。”就要走,但欲言又止,到底还是忍不住。
“陆老板,小少爷比常人更怕痛,腿疾发作时耐不住,但吗啡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到难处,万不要让他用,小少爷才十八,您自己也多掂量掂量吧。”
陆怀璟送走了徐鹤逢,气势汹汹地冲回家门前,先在走廊里停了一停,给自己顺了气,才走进去。 陆纨一见他回来了,眼角又掉出几大颗猫儿尿来。
“我一点不生气,”陆怀璟坐下来,翘起一侧嘴角,全没有刚才着急上火的样子,“反正人家赖死赖活的也不是要嫁给我。”
陆纨听了这句讽刺的话,捂着脸又高昂地哭了两声。陆怀璟一听他装模作样地哭,还不知错,抬手就砸了一个杯子,气得东北话都骂出来了:“飙货!你敢给我偷人!你怎么不敢自己认?人家爹娘过来指着我的鼻子骂,我顶着绿帽子,还要给你收拾烂摊子——”
“什么绿帽子!我那又不是真的!”陆纨甩开手,爬起来站在沙发上,叉着腰反驳:“你懂个屁!这叫义气,我不帮他,还有谁会帮他?”
“是,是,”陆怀璟怒极反笑,“那明天我就回人家,说你答应了,后天就订婚,大后天就接进门好——不,你去入赘吧,到你新老婆家住去,我正愁没地方打发你,好儿子,瞌睡来了递枕头,可真是爹爹的孝顺儿子。”
陆纨仰起脸,张开嘴,又长长地哭一声,同时大喊:“我不!我不去!” 抽抽搭搭哭得东倒西歪,很分明的假哭,抽啊嚎啊折腾了十分钟,最后干脆笑起来,倒在陆怀璟胳膊上,黏黏赖赖地撒娇:“老陆,我饿了,我想吃驴打滚,还有佛跳墙。”
“我又不是厨子,你跟我说什么,”陆怀璟用手肘推他,癞皮狗似的推不开,黏手得很,仍是吃味生气,没有好脸:“跟你媳妇讲去,人家那儿什么都有,你嚎一声,还端来喂你。”
陆纨干脆把自己全糊上来,趴到陆怀璟背上,用嘴唇去咬陆怀璟的耳朵:“你跟他们说,说我病了,不能见人。”
陆怀璟一听,回头问:“你肯老实在家?”
陆纨凑拢过去,嘴唇在男人唇角上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