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睁眼,月已西垂,元贞四顾略有些茫然。夯土砂石版筑而成的房屋内,两张硬板床相对而置,地面被清扫得干干净净,陈旧的木桌椅也被摆放整齐。也不知他是怎么取的水。是了,这土楼下还有口仍在出水的井。她思绪逐渐回拢。
笪季在靠楼梯的那张床上和衣而卧,睫毛黑压压地一片,一丝声息也无,静得出奇。她缓慢地站起身,脚步放轻走下楼梯。
这里的天亮得早,元贞在附近转了片刻,还未升起的太阳便已照在这座古城上,在厚重的沙层上投射下嶙峋的镂影。黎明的日光穿过空气中的气溶胶,如同一整块澄明的琥珀。
灵气类似于雾,是一种微型小液滴,一经接触皮肤,会以一种现代科学无法解释的状态渗透进人的身体里,而有灵根者则可以加速这种渗透并转化送入丹田沉淀。可能是因为人迹罕至,元贞发现古城遗迹的灵气较之且莫镇更为充盈浓郁。昨夜的入定使她的丹田已经积蓄了足够进阶的精纯之气,只差一个契机了。
整座城池最中心处是城主府,一位半步飞升的大能的居所。当年魔神正是在塔木陀沙漠深处号召各地拥众,攻入仙界的。蚀日窟的前身矢日城便是首个沦陷的城池。城主率众抵抗邪祟妖魔的千军万马,以一己之力单挑魔神,终是不敌,身死道销。临终前,这位大乘前辈于其府内通天塔中留下数道剑痕,囊括毕生绝学,后世剑修多来此地参膜剑意。元贞算不得什么正经剑修,所以之前剑宗里统一组织时便没去。据传,曾有前人来蚀日窟探险,于城内误入一处秘境得了诸多机缘。元贞便决定先去城主府悟一悟剑意,再看看有没有入得秘境的运气。
走走停停,不知过了多久,元贞方才回到住处。天已大亮,瘦削的青年看上去正在寻盛水的容器,井边摆了一排高矮不一灌满水的瓶罐。听到脚步声,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有一刹那的光芒闪过。
我就在城中随意走走,元贞解释了一句,我准备今天先入城主府看看,你要不要一起?问完她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不知怎么回事就脱口而出。想来想去可能还是怪他本人气场太强,而且短暂的相处间也没什么需要照顾的地方,让她不由自主就忽略了他菜鸡的本质,加上这张有欺骗性的脸,看着就说不出拒绝。
好。笪季挑了挑眉,好似完全没看出元贞语毕的悔意,干脆答应下来。
收拾妥当,二人一同向城主府走去。
矢日城城主名唤柳毅,乃是沙漠中建城第一人,城主府内有通天石塔,取名永宁。当时自开天辟地以来已有数万载,人间不止有仙途,更有诸多大小宗教,以供无灵根者信奉慰藉。如今五大派之一的天地会,便是那时某一教的分支。这柳城主在打通经脉修行之前,一直信的是佛教,于是便在功成名就之后,于府邸内建了佛塔,用作闭关之所。
永宁塔高约数十丈,通体以均一的石砖层层垒砌,基座呈方形,越往上越圆,暗合天圆地方。及至塔内,一股阴凉潮湿之气袭来,元贞不自觉打了个寒战。笪季看了她一眼,没有言语。
塔的最底层面积很大,净高约一丈多,最中央是一圆形石柱,三四人合抱不下。其上刻有极精致的壁画,阴阳刻分割画幅并辅以颜料填充,只是如今已褪色斑驳得差不多了。其中内容有割肉喂鹰,阿难七梦,剖婴救母,仙人接引等与佛教仙道相关的题材典故,混杂在一起,看上去极为不讲究。
石柱旁是螺旋而上的石阶,两人顺着向上走,不知爬了多少层,稍有些疲乏。一路上笪季默不作声,元贞除了一开始会看看壁画点评几句以外,眼见没有什么剑痕,也专心脚下。四周森森然,只有塔壁上拳头大的通风孔透着光。
可视空间渐小,他们终于来到了顶层。一转过去,几道凛冽的剑意扑面袭来。其中裹挟的深厚功力似乎可以隔山打牛,那是怎样的一种决绝与怒意,元贞忽有顿悟,同时心有所感,自己似乎马上便要渡劫。来不及拿出护体法器,天雷便滚滚而至。
闪电雷鸣,正在元贞预备着体验人生中第一次活体被雷劈之时,预料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第一道天雷并没有劈中她,反而是刻有浮雕的塔心石柱表面光芒大作。元贞惊疑不定,匆忙中与笪季对视了一眼,握住他束紧的手腕。来不及细想,接二连三的雷电已然降下。以柱体为轴心,整个永宁塔内升起了一个流动着耀金光芒的雪青色巨型钟状阵法,将二人罩在其中。几息之内,天雷仍在持续不断地降,阵法便已启动。
车裂般的疼痛过去之后,再一睁眼,入目所及已是一片水汪汪的绿。就好像是在亚热带的雨林,元贞想。一旁的地上也是一个雪青色的传送阵。
你还好吧?笪季正在她五步开外。
还好,你呢?他掸了掸周身的枯叶。
元贞微颔首说道:刚才的塔尖应该是安了一枚引雷的法器,以雷电为引成阵。我先飞上去看看,待会再说。说罢,元贞抽出腰间佩剑,意念制动,踏上剑身,顿之飞去。
视野逐渐开阔起来,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