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衍来拜访时,苏沉不在。
叶凤阳想要让人欢喜时,必然让人如沐春风,但他只是客气地道一声“三爷”,将人迎进堂内,落座一旁,便没再提起话头,两厢就有些沉默尴尬。
江衍端着茶盏,打量叶凤阳。面若冠玉,肩背挺拔,长发高束,姿仪甚美;宝剑在鞘,锋芒不露,比起剑客、杀手、宗师,更像是一名精习六艺的君子。
原来是这副模样!江衍在心里想。他不是第一次见到叶凤阳了,往前只觉是一位剑术绝顶的少年天才,今次才有了些别的考量。
他友好地端茶相敬:“叶宗师,许久不见。”
江衍一直等到苏沉回来。他带了一壶酒,是山下去年梨子醸的,苏沉自小喜欢。
苏沉告罪一声,转到内室更衣。他在花海沾染一身香气,衣摆和鞋面上也沾染着浮尘,很不舒服。
江衍于是继续等待。他不着急,头疼的就是苏沉,后者其实想躲着他走。
苏沉还是得见人,叶凤阳难得地表露一种似是不耐烦的态度,自行离开了,苏沉有点心虚。
他觉得自己今天想了太多关于感情的问题,应该给师兄一个明确的答复,合一合年纪,也算是两不耽误。
不是不喜欢,可能还挺喜欢的,但是,这些喜欢不能支撑一生一世。
很多很多的喜欢也不行。
江衍不用苏沉开口,宽袍大袖下,几根手指灵活地掐算一遍,便知今日事不成。
他温和一笑,不肯让苏沉说出拒绝的话,便先开口:“师弟,你今年又一难,往北不利,向南可解,今年最好不要往北走了。”
“多谢师兄。”苏沉道谢,对方并不知雪参之事,苏沉也并不愿多说。
“师兄,我亦有一事······”说到这里就见江衍猛地打了个寒颤,苏沉赶忙叫小弟子填了炭火,关了窗户,换了热茶才继续说话。
然后,折腾一番,江衍忽然提起了往事:“师弟,你还记得,很久以前,在七星台说过的话吗?”
苏沉默然。
很小的时候,苏沉和江衍一起玩耍,曾有一次闯进废弃的七星台,彼时星月高悬,两个孩子迷路不能下山,窝在一起缩在树下取暖。
那时候,江衍就小声问苏沉,“师弟,将来你有一间大房子,我能住进去吗?”
苏沉当然回答:“如果我有的话,我的就是你的,想住多久都可以。”
然后,江衍默默捏着铜钱,更小声说:“我不用做房子的主人,只要能住在里面就满足了。”
“你可以邀请我吗?”他红着眼睛,梗着脖子,像极了花海里那只倔强的白鹤。
苏沉伸手探了探他额头,果然发烧了。
他安抚着江衍的后背,如同抚摸着白鹤漂亮的羽毛,轻声哄道:“一定邀请你。”
苏沉沉默一瞬,忽而笑了:“随时欢迎师兄来山庄玩,想住多久都可以。”
他忽然很难说出别的话。
江衍也笑了。他忍住鼻头酸涩,用力咽下眼泪,努力挂起开心的笑容,道一声:“多谢师弟。”
然后,他毫不失礼地起身离去了。
傍晚,江衍高烧昏厥,水泽居压不住消息,终究报到苏沉的面前。
“你多少顾虑一下三师兄的身体嘛,他身体一直不好,”苏沉刚给江衍行了针,江柔凑在身边说话,极为碍事,被苏沉挥手指使到一边,接着说:“虽然这种事勉强不来,但是,咱们说话时候可以温柔一点嘛,对不对?”
我也没说什么啊······苏沉开方子抓药,江柔就跟在身后像个小尾巴一样喋喋不休,苏沉就问:“他经常这样?”
“三师兄算卦那么准,又整天算。”江柔也颇为无奈。
苏沉停下手里的工作,“整天算?没人管?”
“二师兄不在,师叔也不管事,哪里有人管得了三师兄嘛,何况,收了铜板和龟甲,他还会掐手指,这谁管的住?”
“我知道了。”苏沉打发小师妹:“缸里舀一碗水。”
“明白!”听苏沉如此说,江柔这才满意了。她真心将江衍当作兄长,实在不忍其虚耗身体。
所以江衍清醒时候,面前摆在一碗漆黑的汤药,还有苏沉不算好看的面色。
江衍露出温和的笑:“多谢小师弟了。”一边说着,被子底下手指开始占卜吉凶,谁料刚一动,一柄黝黑的戒尺隔着被面压在他手上,他一僵,身后冒起一层冷汗:“师···弟?”
“师兄,喝药。”苏沉没什么表情,没什么情绪的目光沉沉地压在人身上,这一刻,他和叶凤阳出奇的相似。
江衍勉强喝下一碗药,见苏沉将药碗端走,洗了手坐回床前,似乎很认真地想要和他谈一谈。
江衍一点也不想听。
“师兄,人生除情爱无大事?”苏沉问。
“啊啊,是。”江衍心不在焉地答道。
“嗯?”
“不,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