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未识其美，已见其苦

    《白虎通义》载：“西方为华山，少阴用事，万物生华，故曰华山。”

    五岳之一的华山，钟天地之灵秀，巍峨险峻，直插云间。

    苏沉的师门，广华剑宗就坐落于此。

    华山冷寂，时值清明，山脚下翠色星星点点，山巅却终年覆着皑皑白雪。三十余年前，战乱之时，剑道宗师叶辞携医师苏题、路上捡来的大徒弟谢温在此开宗立派。因着连年天灾战乱，仅仅三十余年，广华剑宗已收拢三百余客卿弟子，渐渐地，也有了内门外门之分。

    苏沉携叶凤阳、谢然随着接引弟子缓步上山，遥遥便见那积雪青松下，一人远远望来，那人着一身宽松的蓝白道袍，长发为束，在风间飘散，清如月华，冷似积雪，仿佛世外仙人遗世独立，似乎立刻都会乘风而去。

    这画面苏沉虽觉壮美，更感到头疼。他立刻运起轻身功法，飘然近前一看，果然见那人单单内外两件薄衫，指尖已冻的发白。

    “三师兄！”苏沉来不及数落，赶紧解了自己的大氅给人披上，转头数落江衍身边的弟子：“你们就这么看着他出来？”

    丹朱从容地带着众人跪地背锅：“弟子知错！”

    “师弟，师弟”那一头江衍从苏沉怀里冒出头来，十分不好意思：“是我不好，出来的急了，没顾得上，他们哪里敢管我？”

    苏沉哪里不知道？他更知道，江衍根本不是什么出来的急，他就故意的！

    此时谢然已然赶了上来，这么一些人在山门口成什么样子？苏沉只得单手揽着江衍吩咐人匆忙上山。

    除了人变多了，雪变深了，山上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师父叶辞仍在闭关。

    师兄贺离仍旧游历。

    师叔苏题仍然守着一片温泉开辟的花海，养着叶辞的鹤，万事不理。

    只有师妹江柔长大了，不再着白衣，而是一袭红裳，烈烈如火。

    江柔一见苏沉，就开心地笑起来：“小师兄！你可算回来啦！”

    “听说柔柔定亲啦？”苏沉温柔地揉着她的脑袋。

    “岂止呢！十月就出嫁！”江柔脸上拂过一片红云，却毫不避讳地提起自己的婚事：“小师兄可不要忘记来！”

    “一定回来！”苏沉认真承诺。

    歇息一晚，和谢然一起拜祭了谢温，苏沉陪着江柔处理些门派事务，方便将来交接。

    第三日，苏沉还是上了趟山，见一见师叔，叶凤阳就留在了苏沉住处。

    后山天寒冰封，叶辞在山洞中闭关，那处剑气纵横，无人能近，苏沉不行，苏题也不行。

    苏沉遥遥叩了个头，再看寒冰中的花海和仙鹤，一袭黑紫色锦衣、烹茶自乐的师叔，不觉和美，只觉孤寂。

    可能，华山实在是太冷了。

    “师叔。”苏沉近前拜见，苏题随意摆摆手，仍然烹茶。

    苏沉便跪坐在一边，静静等他。

    苏题炊水烹茶，从桌底又掏出一个杯子给师侄，悠悠地问：“你身边那位宗师可是同你一道来了？”

    “哪个？凤阳吗？”苏沉愣了一下回答道：“他在宣明居，师叔想见他？”

    苏题反倒是一怔：＂你身边还有几个宗师？＂

    “玄青在长安，之后会回山庄。”苏沉想了想：“师叔，谢然没有武艺天赋，反而于岐黄一道颇有灵性，你平日里也没什么乐趣，可想要收个弟子侍奉？”

    “不想。”苏题的心思根本不在收徒之事上，他颇有些不耐烦地道：“你莫要操心那些有的没的，小柔都要出嫁了，你自己的终身大事可有着落？”

    苏沉苦笑，那杯子遮住脸：“师叔，你知道我。”

    “我知道你什么心思，怕是你自己不知道！”苏题放下杯子，认真看面前这个孩子：“你是不是对那个宗师动心思了？”

    “我与玄青只是相互扶持的情谊！”苏沉立刻辩驳。

    “那位叶宗师呢？”苏题并不放过他：“苏沉，你若是有望突破，哪怕只能踏出半步之境，我便不会管你，可你看看自己的根骨和性情，与宗师搅在一起，等着日后被斩尘缘吗！！”

    “师叔，你想多了。”苏沉沉默片刻，忽然说道：＂叶凤阳，我会看他娶妻生子，儿孙绕膝。＂

    ”他是世上最年轻、战力最强的宗师，并不急于求道。“苏沉慢慢说：”将来师父或是破境登天，我要给剑宗门下找一个依靠。“

    苏题一时无话可说，半晌才叹息道：”你才是你师父的弟子，冷心冷性，一般无二，我不该担心你。“他默默揉着额头：”我只怕衍儿性子执拗，这辈子都在你身上了，你如何想？“

    江衍自小体弱，一直是苏题照顾，日子久了，也有些情谊。

    苏沉理解，但只能说：”师兄怕是错付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只守着一个人过日子。“

    他侧头看一眼皑皑白雪，纵横剑气，和花海里沉默间这样过了已有三十多年的师叔，默默在心里补一句：那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