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正进行到高潮部分,绚丽的打斗场面不要钱似的一帧接着一帧,陆渊的双眼没着没落地盯着前方,电影是一秒钟也没看进去,专注于解构自己的脑内小剧场。
他原本将生理反应归结为“欲”念作祟下的一次失态,认为那只是出于动物本能产生的兽性一面,跟对象是谁、对象的性别都没有太大关系,只是单纯的因为自己被吻了。可他把这些年关于夏炎的点点滴滴都拎出来过了一遍之后,绝望地发现,自己那时的冲动似乎并不只是“欲”念作祟,还有“情”的部分。这一部分跟对象的性别倒也没太大关系,只是对象仅限于夏炎一人,证据的话,回过头来仔细寻找就能发现很多——
比如说,由于某种不可抗力对“朋友”产生生理上的反应,本来就不是一件寻常的事,即便这种事真的阴差阳错地发生了,正常情况下也会对“朋友”心生愧疚,可陆渊一丝一毫的愧疚都没有,反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欢愉。
比如说,他的确因为夏炎醉酒后的突然袭击而感到不快,可他不快的不是突然袭击那部分,而是气夏炎把他当成了别人,他做梦都想知道夏炎究竟把他当成了谁,夏炎会在谁的耳畔轻声低语,会用那温柔的目光注视着谁,又会把谁拥进怀里入睡。
比如说,他发现夏炎黏他其实是自己一直在依据夏炎的喜好针对性地改造自己,这些改造可以说是下意识的,他下意识地就把家里所有的熏香按照夏炎的喜好换掉了,生活中方方面面的细节都随着夏炎产生了微妙的改变,他在无意识间就把自己塑造成了夏炎心中完美的“朋友”。
再比如说,最后他拿掉夏炎脸上的枕头,看着他恬静的睡颜,翕动的嘴唇时,竟然有种想要吻下去的冲动,那一瞬间他好像明白了“想要”二字所包含的种种复杂又强烈的情感。
电影里正好放到一句台词——I would rather share on lifetime with you than face all the ages of this world alone(我宁愿和你共度凡人的短暂的一生,也不愿一个人看尽这余生的沧海桑田),他忽然想着,余生若和夏炎一起度过,似乎也没什么不好,他那么闹腾,家里永远不会冷清。
陆渊自嘲地笑了笑:“这是不是那年在小巷里,你突然闯进来而产生的蝴蝶效应呢?我该去哪里找时光机啊……”
那个意外之吻就像强依赖性精神毒品,食髓知味,神经细胞在那一瞬间分泌过量的多巴胺,提高让人兴奋的阈值,神经系统完成这些小动作只在一瞬间——所以,一瞬间,着迷。
陆渊像每一个意外接触毒品的瘾君子,从伴随着矛盾的渴求,到痛苦地抗拒,到绝望地挣扎,到无望地认命。就像瘾君子一辈子都戒不掉毒瘾,他悲哀地发现,这一生也戒不掉夏炎了。
所幸,他天性理智,欲望再如何强烈也被套在理性的枷锁内,因此,他在弄懂“想要”的那一瞬间,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克制”,从九年前那个海风喧嚣的夏夜,一直克制到如今。
痴迷,贪恋,这些禁断的情愫历久弥新,经过年岁的积淀越发浓郁。
钟上的时针走过一圈,八点了,夏炎还没有来。陆渊掏出手机,指尖在夏炎的号码上停留了许久,始终没有拨出去,最后只是很浅地笑了一下,给夏炎名字下方的号码发了一条信息:“上来接我吧。”
夏炎虽然惦记着给陆渊投食的事儿,但是夏林对案件又有了新的思考,加上最新发现不断传来,俩人往来探讨了一番,不知不觉还是过了时间。夏林走的时候天都黑了,夏炎自己也饿扁了一圈,在旁边小饭馆给陆渊打包了一份色香味俱全的豪华晚餐,还特意在支队门口买了个香气四溢的烤红薯,急急忙忙往医院赶。
夏炎拎着晚餐冲进病房的时候八点刚过,病床上空无一人,被子里还是热乎的,夏炎以为他被哪个小护士推出去聊天了,四处问了一圈,护士站的小护士对这个颜值高脾气好的病人都有印象,却没有一个人见过他。
夏炎这才惊觉事情不对,一边给陆渊打电话一边冲下楼,铃声响到第七遍的时候陆渊才接了电话,他的声音刻意压得很低:“对不起,我现在不方便。”
夏炎刚准备质问他为什么一声不响就溜的时候,听筒里传来一个甜腻的女声:“陆渊,是店里的事儿就让别人处理吧,等你伤好了再过问。”夏炎即将出口的质问瞬间哑了火,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他顿了一下,小声说:“那你方便的时候给我回信。”
回应他的是陆渊毫无感情色彩的低音:“最近都不方便,不,以后都不方便。”
楼道的信号不怎么好,陆渊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出来有点失真,夏炎突然觉得那声音无比陌生。陆渊没给夏炎任何反应时间就挂断了电话,夏炎愣在原地木然地听着听筒里传来是“嘟嘟”声,忽然想象不到陆渊说这话时的表情。
夏炎在楼道里抽光了剩下的烟,思来想去不知道陆渊到底在作什么妖,回到病房一个人吃光了凉掉的红薯,把自己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