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宴都不由赞叹:
“能在此处设下一座茶室,可谓占尽了最好的景色。”
夏薰没有心情欣赏美景,眼下就是把全天下最美的风景送到他面前,他也无心去看。
他不言不语,一杯又一杯,不停喝着茶水。
他太紧张了。
祁宴那般敏锐,夏薰明白,他只要说错一个字,就会被他看出端倪。
他知道,他应该表现得和往常一样。
可他做不到。
他不清楚夫蒙檀查究竟要引出何等事端,才能趁乱将他带走。
他在心中责备自己,早知如此,当初应该多问几句,也不至于像无头苍蝇一样,焦急地等在这里。
祁宴绕着雅间转了一圈,踱步回来,命令祁回和脂归都退下去。
临走前,脂归深深看了夏薰一眼,夏薰于是知道,她要趁机离开了。
祁宴毫无所察,在两人走后,慢慢坐到夏薰对面。
见夏薰喝茶如同牛饮,他也不拦,手撑着下巴,定定地望着他。
夏薰喝光了一壶茶,终于肯把茶杯放到桌上,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连喝的是什么茶叶,都没尝出来。
祁宴的视线很自然地,投向夏薰的手。
看了一会儿,祁宴忽然问:
“过了这么多年,你的手还是没有恢复。”
夏薰一怔,手指不自觉蜷缩在一起。
祁宴将手插入他掌心,将他的整个手掌轻轻摊平,用自己的拇指在夏薰的指缝间轻柔抚摸。
夏薰的左手伤痕累累,道道疤痕狰狞可怖,五根手指细瘦无比,要比右手的细上一大圈。
这些都是当年那场烧伤留下的结果。
夏薰想要抽出手,被祁宴紧紧抓住。
祁宴俯下身,用脸颊贴了贴他的手心。
夏薰眼睫颤动,居然没有抗拒。
祁宴保持着俯身的姿势,低声问:“你之前不是问我,夏形是怎么死的?今天,我可以原原本本告诉你。”
夏薰摇了摇头:
“不必了,我已经不想知道了。”
祁宴抬起头,坚定地说:
“我必须要告诉你,否则,我怕我没有机会了——”
夏薰猛地一震:“你什么意思?”
难道祁宴察觉了?
不可能,如果他发现了,怎么会让祁回离开?
那他……
祁宴低低一笑:“你就当是我胡言乱语吧……那个时候,你伤得很重……”
夏薰的烧伤很重。
七年前,祁宴将他背回家中,请来的大夫也是这样说的。
夏薰手指的皮肉都剥离了,上药时,厚重的药味都无法遮掩那股诡异的烧灼气味。
韶波不敢看,软倒在房门外哭泣。
就连祁回见了,都连连皱眉,不忍细瞧夏薰的伤。
只有祁宴,从头至尾,都牢牢地握着夏薰的手腕,帮着大夫给他处理伤势。
他的表情毫无起伏,平静得如白泥做的石像。
这尊石像,只在一个刹那,露出细碎的裂痕。
那是夏薰从昏迷中醒来的片刻。
烧伤令人疼痛难忍,而处理烧伤的伤口时带来的痛苦,又成倍增加。
为了减缓痛楚,大夫在夏薰的几个大穴扎入银针,用针封住这些穴位,能够麻痹夏薰的左手神经,继而让疼痛大大减轻。
即便如此,大夫将药水倒在夏薰手上时,昏迷中的夏薰还是被疼醒了。
剧烈的疼痛,让夏薰的脸都变了形,他的身体弓成虾状,完好的右手紧紧攥着床单,浑身冷汗直流。
他死死咬着牙,将痛呼压在胸腔深处。
祁宴看似冷静的神情,终于有了一点点松动。
他还是用力压着夏薰的手腕,以防夏薰在痛苦中,把手缩回去。
同时,他又把夏薰温柔揽在怀中,脸颊抵着他的额头,另一只手轻轻拍打他的后背,柔声诱哄:
“好孩子,不疼了,马上……就不会痛了,再坚持一下。”
夏薰睁着眼睛,意识却没有清醒,他根本听不见祁宴在说什么,他的身心都被灭顶的疼痛捕获。
除了痛苦,他感觉不到其余任何东西。
祁宴的安慰与诱哄,不过是无用之物。
在与疼痛的纠缠中,夏薰只有他自己。
可渐渐地,不知是大夫的药起了作用,还是最猛烈的痛楚已经过去。
夏薰慢慢能听见祁宴的声音,他能感觉到祁宴的手在拍打他的后背。
祁宴抵着他额头的地方,有一阵温热的湿意划过。
夏薰喘着粗气,怔怔地想,祁宴是哭了吗?
太稀奇了,祁宴这样的人,也会流泪吗?
夏薰抬起眼皮,想去看他的脸。
一阵突如其来的痛感倏然涌起,夏薰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