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经停了,将暗未暗的暮色里,他看到男人站在屋檐下抽烟,衬衫衣袖被雨淋湿了一些,大概是觉得不适,男人将袖口卷到了小臂。
陶知意眼前一亮,攥着衣角走过去。
郑君里转头看向他时,他忽然不知所措起来,像小学生一样,鞠了一躬。
“真的很谢谢您……”
刚才是郑君里帮他把外婆背下楼,再开车送他们来医院的,如果不是有他帮忙,陶知意的小身板恐怕是顶不住。
郑君里捻灭烟头,丢进旁边的垃圾桶,“不客气,都是邻居,举手之劳而已。”
陶知意心想,他可真好啊。
陶知意习惯性地低头,视线里刚好是郑君里的皮鞋和自己的帆布鞋,帆布鞋面溅上了污水,白T一角也被他攥得皱巴巴,总之很不体面。
虽然知道男人并不会留意自己的穿着,但陶知意还是感觉丢脸。
他往后退了一小步,抬了抬眼皮,注视着郑君里宽阔的肩背,想起下午未完成的那副画,也被迫注意到自己和他的身高差距。
他偷偷踮起脚尖,试图和郑君里肩膀平齐,又泄气地放下。
差得有点多……怪不得帮他撑伞的时候那么费劲。
这一天的经历严重超出了陶知意的想象力。先是郑君里撑伞,和他一起回了家,然后则是调了个,郑君里背着外婆,他抬高胳膊帮郑君里撑伞。
方才一直担心外婆,陶知意没心思想别的,现在放下心来,和郑君里并肩站在一起,那种躁动不安的感觉又来了。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给对方撑伞那样的动作,是真的很亲密。
陶知意的外婆还需要留院观察几天,在病房安顿好后,郑君里顺路开车送陶知意回家,拿一些生活用品。
暴雨过后,立交桥上有积水,又赶上高峰期,难免拥堵。
陶知意在副驾驶上,坐立难安地揪着安全带,不知道是该表现得熟络一些,和郑君里话家常,还是矜持一些,安静待着,因为感觉男人应该不喜欢太吵闹的人。
陶知意内心还在天人交战,郑君里摇下车窗,左手手肘随意搭在窗沿上,抽出一支烟,看着他,轻轻晃了一下烟盒。
“介意吗?”
陶知意抿了抿唇,连连摇头,“不介意的。”
车子还在缓慢移动着,郑君里点了烟,慢条斯理地吞吐着,烟大都顺风飘到了窗外,但陶知意还是能闻到二手烟的味道,非常浓。
他并不讨厌。
和郑君里一起待在几乎封闭的小空间里,这感觉像在做梦,连他身上的烟味都是迷人的。
但他又在想,不管怎么说,抽烟都是有害健康的,更别说郑君里抽烟的动作熟练得像个老烟枪,显然烟龄不短。
如果恋爱对象不喜欢他抽烟的话……他会戒烟吗?
这时,男人忽然毫无预告地开口,半张英俊的脸隐在烟雾后,“说起来,我们也算认识挺久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陶知意立即停止幻想,手心紧张得冒汗,“陶、陶知意,”他咽了咽口水,“知足的知,意义的意。”
“好名字。”
郑君里捻灭燃了一半的烟,打了个响指,似乎并不沉溺于尼古丁带来的快乐,只是将其当做无聊时的消遣,一旦找到更感兴趣的事,便会毫不留恋地脱身。
“不过,我以为你的名字里会有'小'呢。”
他一定是听到外婆喊自己的小名了,陶知意有些脸热,“那是……外婆取的小名……”
郑君里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过了立交桥,路况变得顺畅起来,两人的对话也中断了。
陶知意忍不住偷瞄旁边的男人,舔了舔嘴唇,说:“那个……今天真是麻烦您了,您工作应该很忙吧?应该早点回去休息的。”
“不忙,”郑君里漫不经心地看向窗外的街景,像是被触到了什么敏感的话头,语气倏然变得冷淡:“我工作不忙。”
“喔……”
陶知意低头抠着手指,心说自己是不是把天聊死了,怎么好像……惹他不高兴了。
车子驶入小区,郑君里找了个空车位停下,熄了火,解下安全带,侧过身对陶知意说:“手机给我一下。”
“啊?”陶知意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傻乎乎地递上了手机,甚至贴心地将锁屏密码输好了。
男人接过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
他又拿捏起那种陶知意非常受用的、不疾不徐的温柔调,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冷淡只是陶知意无凭无据的错觉,“我把电话号码留给你,需要帮忙随时找我。”
……
陶知意小跑进楼道,背靠防盗门,湿漉漉的伞丢在脚边。他喘息未定,将手机倒扣着贴在胸口,仿佛能听到那剧烈的心跳声。
平复片刻后,陶知意解锁屏幕,新联系人的名片跳了出来。
备注是新联系人本人亲自输入的,郑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