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儿子这样放声大哭, 吴雁反倒是放下心来。
她一遍遍抚摸着吴桥一的脑袋,一边也眼眶含泪地重复道:“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吴桥一手中的电话还没挂, 对面,姜红的声音响起来:“桥一?语声有话想跟你讲。”
吴桥一瞬间收住情绪,举着手机奔到阳台前。
这是他和佟语声一起看过星星的角落,那人曾经对他说, 你以后常来这里看星星好不好。
此时正是一个和煦的下午,秋日清凉的风拂起窗帘,象牙色的光落在瓷砖上,挠得人心痒。
那边一阵窸窸窣窣, 接着就传来一声清晰的呼吸声:“Joey?”
“我可以……”说了三个字, 佟语声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我可以自己呼吸啦!”
刚换上新肺,他似乎还没有习惯这样崭新的呼吸模式,话音中带着些喘息和勉强, 却掩盖不住他上扬的情绪。
呼吸,一个对于平常人来说平常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动作,却是他倾家荡产、拿命交换的奢侈品。
2009年的秋天,佟语声可以自己呼吸了。
听到这里, 一直没吭声的吴桥一再一次收不住了,眼泪吧哒吧哒落到地上,传进话筒里便只剩下几声压抑的啜泣。
那边静静听了几秒,便喘息着笑起来:“你哭啦?”
“这还是我第一次、第一次听你哭呢。”
确实是第一次“听见”——吴桥一吃辣的时候从来都是一声不吭地落泪,哪怕是插胃管的时候痛到哀嚎, 眼泪也都是安安静静地掉。
但听到这句话时, 吴桥一突然就委屈起来了, 他想到了这段时间的担惊受怕,哪怕是现在,他的手还是在不停地颤抖。
他的眼泪大滴大滴宛如豆粒子一样滚落出来,接着,发泄般呜呜哭出声来:“你……你好烦……你为什么要让我一个人去白象居?”
“我到底要怎么说你才能明白……”他崩溃地嗫嚅了半天,才继续道:“我一点、一点都不喜欢自己一个人。”
吴桥一在这头呜呜咽咽了好久,似乎是终于发泄完快没声儿了,那边才又轻轻笑起来。
佟语声说:“Joey,你哭起来好像哈士奇唱歌。”
说完还模仿了一遍:“嗷呜嗷呜~”
吴桥一骤地收住哭声,两个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继而又不约而同地喷笑出声。
吴桥一笑着吸了吸鼻子,就听那边有些疲累地问:“你快来,我也不想一个人待着。”
挂了电话之后,吴桥一立马打电话订了机票,一转身发现吴雁已经笑着帮他把饭菜都烧好了。
吴桥一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里,吴雁找了佟语声的奶奶拜师,学会做了一手好菜。
饿了好几天的吴桥一吨吨吨吃了两大碗,抬头已经一脑门子的汗。
吴雁帮他收拾好行李,那人便火急火燎走出门,她就这样看着吴桥一远去的身影。
其实每次都是这样,无论是他出去上学、去找佟语声、抑或是去下棋,都会如此——
她习惯了这样静静目送着自己的儿子,看着他在视野里完全消失,盯着那远方再看上几分钟,才默默将眼神收回。
只是这会,吴桥一第一次顿住了脚步,回过头来,遥遥和她对视了几秒。
正当她想开口问,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忘记拿了,那已经高挑得像个成年男性的儿子忽然走向她,伸手给了她一个结实的拥抱。
“谢谢妈妈。”吴桥一说。
飞回北京的路上,他再一次痛恨飞机太慢,恨不能像光一样顷刻间飞到他的身旁。
因为事情来得突然,吴桥一整个人还处在有些半梦半醒的恍惚里,直到飞机进入平流层,大片大片的云朵像小白狗在天空中翻滚。
他想到了那只云朵气球,想到了像小白狗一样的佟语声,心情也才豁然开朗了。
——他的小白狗是真的好起来了。
飞奔回医院的路上,他也是归心似箭,和回白象居那时的慌张不同,他现在藏不住的欣喜和激动,被出租车司机尽收眼底。
开着车的大叔从后视镜瞥见他满脸的笑意,又想到这人去的是医院,便也跟着欢喜道:“媳妇儿生啦?男孩儿女孩儿啊?剖腹产呐还是顺产啊?”
吴桥一愣了愣,以为是在问“他的媳妇儿是男孩还是女孩”,便脆生生答道:“男孩儿!”
又想到为了换肺,佟语声肚子上切了这么大一道疤,便又说:“剖腹产的。”
大叔一听,嘴角的笑意也收不住了:“你看着挺年轻啊,真是有福气。”
吴桥一心想,自己确实有福气,便点头说:“是啊。”
大叔看着这位“年轻爸爸”,忍不住分念叨起产后护理经验来:
“回去多留神你媳妇儿的伤口,千万别感染咯,让她多注意休息,熬点汤给补补,多遭罪啊这个。”
吴桥一听得认真,连连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