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正欲岔开话题,五先生忽地嗷呜一声,小步跑到门边蹲下。
庭中天色昏昏,老鸦归巢。枯枝阑干间,一点雪白摇摇晃晃,悠悠来下。
姚涵目光一动。
“常清,过来些……”
何素不明所以,但仍是照做,轻手轻脚在姚涵身边坐下。姚涵被他小心模样逗乐,失笑后倚了过去,却是就势靠在何素肩头,转头蓦地仰面一吻,吻在何素耳边。何素身体反应比脑子快些,下意识将他圈住搂紧,搂紧后过了片刻,才骤然反应过来,倏地低头去看姚涵。姚涵狡黠望他,他面颊顿时腾地充血,自耳根开始发起热来。
偏生此时,姚涵又笑吟吟转开了视线,假作不见何素的目光,反向庭中望去,轻声道:“常清,下雪了。”
天地白头。
10.
翌日何素买肉回来,身后却是跟了个女子,面目洁净,粗布青衫,看模样二八年纪,青衫上点点血迹。
李稚彼时正在院中洒扫,首当其冲与那女子对望一眼,两人一齐怔住,随即李稚忽地怒从心头起:“何素!怎么回事!”
何素自己也觉有些尴尬,讷讷摆手道:“路见有人撵她,便先救了……”
李稚半信半疑,一转头仍是怒目相对。女子吓得一缩头,小心拉了拉何素衣角:“恩公,这位是?”
何素张嘴,尚未出声,李稚便道:“与你何干?”女子瞠目结舌。
何素怕吵了姚涵,不敢声高,恳求道:“小声些吧。且劳你看看她伤口如何,待避过风头,治好了伤,便让她走。”
李稚指他半晌,终于挤出一个字:“哼!”却是将他姚师兄昨日哼他的还给了何素。
另一头,家里来了生人,姚涵还未发觉,大先生二先生三先生四先生已然齐齐冲出犬舍,在那女子跟前不远处坐定,个个警醒竖起耳朵严阵以待。那女子只觉才出虎口又入狼窝,无奈道:“不知恩公这里……如此艰难。不如还是不添麻烦了……”
李稚微微点头,气稍消了些。谁料何素几乎是本能地道:“你且留下。待那群人走了再说,不然危险……”
李稚:“……?”
何素你?
何素犹自未觉不对:“这位姑娘是青城门人,遭人追杀,我总不能见死不救的……”
李稚更觉警惕:“青城派不就在城外?怎地不回去?”
女子只觉气氛诡异,脑仁倍疼。这说话的明明是两个大男人,为何她却好像是来与另一位争宠的?
何素一丝不苟解释道:“她是自北面而来,即是说乃从前线方向回来,青城派却在另一面,要过城方可到达……”
“前线回来,怎的如此洁净?”李稚狐疑。
“当今时世,我自不是孤身出门,前几日与师门同行都还安稳,只今日……”女子不得已解释。李稚仍怀疑间,却听厢房那边木门吱呀一声,三人齐齐停住,转头望去。
一人白衣清冷,倚着木门,轻声道:“先生,都回来。”却是叫那群威风凛凛的大黄狗都俯首摆尾跑了回去。女子心下一松。何素如蒙大赦,却又有些赧然:“玄泽……”
正是姚涵。他看着何素模样不由失笑:“救人头等大事,便是我也会带她回来的。幼臣莫要挂心我。姑娘进来坐吧。常清,煮些热水去,幼臣给她看看,要什么药?”却是安抚了何素后又把这事安排了。那女子受宠若惊,连声谢过。
李稚如何不懂,说是无需挂心,实是不要他代为插嘴的意思,只得忿忿收声,心底咕哝道师兄心也太大了。但姚涵既然发话,他便不会违逆,一边腹诽一边还是带着女子先去安顿。
姚涵却是将何素差去烧水后,望着庭中白雪发了会儿呆。
新雪薄积,底下露出一层枯黄的草茬。门口几滴殷红血迹,难以忽视。
青城山去前线干什么?带回来了什么消息以致招来追杀?此女何以落单?追杀者何人?
这些问题在一瞬间浮上他心头。生在乱世的人对这些问题有种直觉,更何况他在何素身侧多年,见了不少军事上政治上的斗争。有的事,何素自己或许都没有他看得明白。
但此刻他也没有多想,因为还有更重要的问题排在前面。
稍发了会儿呆后,他回屋写了一张字条,吹干后推开窗,屈指于唇吹了声口哨。一只灰雀啾啾很快鸣叫着飞过来。姚涵伸手,它便收翅举头来蹭。
姚涵随手拨弄它额顶羽毛,低笑道:“你倒胖了。”灰雀昂首抖毛,一阵唧啾。姚涵哼笑一声,却是将纸条绑在了它腿上。小鸟抬头瞧他,他便轻轻抚它头顶,直将这小鸟摸得屡屡缩头,俨然舒服得几乎摊成一块鸟饼。
“劳烦你,”他轻声道,“去见一次光成。”尾音几不可闻,接着便抬手一振,灰雀高飞而去。
11.
陈青阳捧着一碗米汤坐在书房的软榻里,犹然如在梦中。
遭到追杀其实是不意外的。陶相与江南水寇勾结胡虏,要里应外合分了高家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