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阳一个激灵,以为这人未认出何素,正要出声,却听何素木然道:“……岳凉,你叫谁龟儿子?”
何素微一拱手:“何素何常清。就是辞官的那个。”
何素无奈:“无暇谈笑。你即刻上马,去帐中听我说来。最好今日便要动身的。”
何素却觉自己近来不太对劲。
不可懈怠固然是不可懈怠,但相比先前十万火急的心态,却是要好了许多。
何素颔首,默然静驻。
何素怔了片刻,方道:“我知道了,我来回信。”
三骑飞驰入营。
何素没什么波澜:“也是该到了。”毕竟是他的军医,他的兵都到全了,尹兰再不到也说不过去。
21.
营门守卒见他驰来,老远便已起身持枪,警戒起来。他当然不会冲岳凉的营门,不到近前便勒马相对:“劳烦小哥,通报你家岳统制,何素求见。”
真定既下,进可攻退可守,西路太原守军的压力也会减轻,所有人自然都是松了一口气。何素亦然。
他出门时换了戎装,披了轻甲,与陈青阳初见相比,气度截然一变,如山岳长风,此时答复不卑不亢,镇定昂然,在守卒眼中,确实当得起那个力挽狂澜小何将军的想象。于是其人惊疑不定令另一个年轻些的守卒速去报岳凉,自己杵枪于地,拱手相对:“劳烦在此稍候,且待通传。”
“姚涵?”
他一向是此观点,但文武之分实在深入人心,岳凉显然是不同意的。可和何素拗,那是拗不过的,岳凉于是讷讷干笑两声,挠了挠头,不接此话,又走了一段,直接寻了个别的话题:“尹先生也到了。”
别人或许是投机空言,周潆这么说却应当是真心如此。
要说哪里不对劲……
陈青阳复又侧耳去听,果然听见昂扬鼓声,隆冬之中,金声如雷,兵士呼喊有如鼎沸。她再转头,讶然发现何素似乎有了笑意。是他完全未知觉的,浅淡的笑意。
不多时,一骑飞奔而来,马蹄声飒踏,夹杂着一人咋呼:“是哪个龟儿子充我何兄?”
不到半个时辰,岳凉出帐整军,两刻内,分了两拨人马,一拨是宿迁原本守军与副将,留下事防,一拨是原本的何素亲兵清字军,着甲即毕,便随他与何素鱼贯出营,扬鞭向南,绝尘而往。
守卒愣了一愣,脱口问道:“哪位何素?”
“那个斩
岳凉瞅他神色,不禁也是感慨道:“周潆那厮倒是个难得的好书生。”
这倒是出乎何素预料,不由驻足。本朝军队少有主动求战的,未曾想这书生倒是有腔血勇。那张清简面孔浮现于脑海,惠州初见时那句冷冷淡淡的“周潆情愿死国”似又响在耳畔。
只不过想到尹兰之所以挨到最后一批才来,是因为照顾那个叫姚涵的青年,何素此时心底忽而有些空荡,顺口问道:“姚涵几时走的?”
何素略一思索,点头道:“妥。”
岳凉被他盯得下意识一缩头,随即头上似乎是立刻浮出了无形但硕大的“委屈”两字,嘤嘤道:“哪里一惊一乍?我向来嗓门大兄长又不是不知,是兄长变了。兄长这几日越发娇气,我声音重些都听不得了……”
何素额角青筋突突乱跳,转头不去看这猛汉撒娇:“有事说事。”
那一骑倏忽便到眼前,身形比何素还要高壮几分,皮肤黝黑,见到何素却是大笑着勒马,翻身下马便迎上来。何素无语。陈青阳恍然,原来这人早已认出何素,只是偏偏要占他便宜罢了。
岳凉“哦”了一声,意犹未尽收了他的神通:“咱们留在惠州那边的最后一批守军到了,暂时安置在城南。”
那人果然复又装傻:“原来真是兄长?失礼,实在是出乎意料。怎么不与夫人享那清福……”
声。”
岳凉一声暴喝,用过饭正闷头往中军大营走的何素脚下微一踉跄,蹙眉回头:“何事一惊一乍?”
岳凉本还嘻嘻哈哈,此言一出顿时意识到事关重大。他奉命驻守宿迁的,怎可能说走就走?可何素既然亲身来了,说出这话,那决不是逗他玩的。当即玩笑情态尽去,肃然正色向何素一拱手道:“是。”
“兄长!”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何素心尖宛然有一点小火慢慢烧开,于严寒之间将他浑身的血悄悄烧了起来。这是他最熟悉的地方,他二十余年人生托付的地方,他曾以为会相托一生的地方。兵营,军士,金鼓,旁人畏惧,他如鱼得水。
岳凉继续道:“周潆来信说,若要援军,他愿发兵来此。”
这年头不会有人没听过何素的名字,只是一则将军辞官天下皆知,二则小卒大多有一种将军怎会活生生出现在我眼前的自觉,故此难以置信。
下一个要说服的,便是周潆。
何素却皱眉道:“什么叫难得的好书生?既有文人空谈,也有文人务实,武臣也是一样,善恶是非不能以文武论之,当论其迹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