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涵在他背后摩拳擦掌:“我许了大宝请他吃一回,这两日得空便做一次。你若肯吃,我便多做一份。”此言一出何素那面却是忽然有些安静。
何素一时没了话。
两人皆是一愣,听出是姚涵声音,转过头来,都敛了火气,先前为石头不平那个迟疑片刻,还是道:“将军给了银子,让他们再寻个妥当的愿嫁女儿与他们的。”
这时尹军医向姚涵招招手:“你也过来换药。”何素只觉压力一减。
“那日?”姚涵正脱上衣,解了腰带,闻言望来。
这却是与方才话题毫不相干了,大约是想到哪里说哪里。
尹军医哀叹一声,又叹一声。姚涵不知他哪里来这么多气可叹,只听得有些内疚。然而若问他有没有下次,那必然是下次还敢,实是顽皮小子常有的心态了。
那人讪笑:“小姚公子……”
姚涵笑罢不语,拱手别过。
“死都死了要她一具尸体何用?还不是待价而沽……”
正要陷入沉思,却听姚涵一副方才说的并非他的往事一般的活泼语气,兴致盎然问道:“将军那日不肯收我的点心,如今可肯收了?”
何素琢磨了一下这个用词:“莫非你是江南人?”
姚涵拱手道:“多谢将军。”继而又想往何素面前绕。何素看他一眼,只好又转了个向,药童终于出声:“将军,莫动。”何素尴尬坐住,不好再动。
北上……
何素吭地咳嗽一声。姚涵顿住脚步,左右看了看,以为何素是不想提这个话题,便犹豫间把话收住。
姚涵轻快应声去了,何素不觉便转回头,视线跟着他过去。只见此人像一头蹦跳的狐狸,无形间仿若能见一条毛茸茸尾巴扫过。似乎永无忧心事一般,时刻都是灿烂的。
姚涵自然而然转去他正面:“将军,正好方才话未说完。”
民总是最无还手之力,最为时代浪潮所驱驰。有时并非他们想如何,只是当这个世界推着他们去做浪潮上的那个锋,推着他们向岩石撞去时,他们明知粉身碎骨,也只有眼睁睁撞上去而已。
“两位,”姚涵听明白了来龙去脉,终于忍不住插嘴道,“石头亲眷那边,却是如何交待的?”
欺凌弱小。再说,你我便不是泥腿子么?你我爹娘在家乡,若遭屯军欺凌,你又如何说?”
而尹军医抻着他肚皮仔细看了又看,只觉一口气险些闭过去:“小姚……姚公子……第
姚涵失笑:“将军怎地今日才问?我确是长于江南……却不是生于江南。倒应正是此地河北人士。兵祸殃及,父亲早亡,娘才带我去江南寻亲。只可惜,正逢荒年……未寻着亲,我娘便没了。”
先前出声那人声气小下去:“你作什么这般认真?随口一说罢了……”
“人家爹娘不愿,怎可强夺小娘子尸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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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素一怔,先觉几分哀怜,转回头不再看他,随即又不免被他感染,也是带了些微笑意:“哪里是不肯收……你却待如何?”
“将军……”
他絮絮说着说着便又笑:“我运气好,被师父捡了去,苟活到今日。”
“应当也是沿途北上的。”
“那也没亏待石头。”姚涵一脸恍然看向那人。
何素无言,忖度一会儿,又问:“若无我这事情,去过东京之后,你会去何处?”
“随口一说也不许。”后头那人道,“你和石头再好,也不许你编排将军。”
何素正脱了上衣,由药童替他换药。听得姚涵相唤,似乎是一僵,自以为不着痕迹地转了个向:“姚公子。”两名亲兵杵在一旁,闻言都转眸来看。
“那日……”何素忽然不禁问道,“你本是去做什么的?”
姚涵手上动作稍缓,想了想:“本也无事。游手好闲见识一下国都盛景而已。”
却听何素道:“你能留下,对军中是好事。我没理由不允。”
姚涵待要探头去看,腰间蓦地一凉,尹军医将他绷带解开,只看了一眼,便觉太阳穴突突一跳。向来不敢在将军面前逾矩的老头此时都有些恨不得去扯姚涵耳朵:“怎么又绽线了?你这两日又干什么了?!”
姚涵微笑和了一句:“将军确实太讲理了。”
那人一怔,这才意识到姚涵此问是在向他发难,但姚涵语气实在太软,他也只有讷讷道:“只是说将军本连这银子也是不必花的……太讲理了些,讲理容易吃亏的……”
回军医帐中,却是见着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姚涵立时乖觉地一缩头,老实坐好:“活动幅度大些而已……”
却原来是这样。
“东京街头,你我相见那日。”
先前那人忍不住便嘀咕:“但将军着实是……结个阴亲又不是多了不得的事……”
他平白想起今日那一对哭到军门的老人,想起姚涵温软念来的书信,只觉肩头又沉重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