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回身快步走向那班直:“卿有何言?”
陛下竟肯听他的?近旁宫女内侍皆是讶然。
那班直模样的人没有抬头:“陛下龙体为重。”
“可朕不高兴。”
“射艺可以养心,陛下不妨一试。”
小皇帝眼睛一亮,当即叫人布了箭靶。
宫女内侍不由都侧目去看那班直。那班直却始终低头拱手,叫人瞧不清楚面目。大押班眉头微皱,也是悄悄打量此人。他站得近些,看得比其余宫女内侍要清楚,却也只见得一张棱角有些锋锐的侧脸,面貌隐隐熟悉,却又分明是张陌生脸孔。
怪哉……云舍人昨日轮值,今日不该轮到封棠封舍人了么?怎地封舍人没见着,却冒出来这么个从未见过的班直,似乎还颇得皇帝信重?
以小皇帝这些年脾性及曼陀罗药性……
大押班思绪未定,耳听“嗡”的一声,定睛一看,皇帝举臂张弓,已是射了一箭。
不中。
皇帝却是没有生气,反而兴致勃勃将弓递向那名出列班直道:“卿来。”
“陛下……”那人无奈,凑到近前,低声说了两句什么,皇帝遂索然扫兴,面色不豫,却也没有发怒。
大押班眉头蹙得愈紧。只见皇帝随手将弓扔给身边内侍,又向那名班直道:“罢了,也不玩这劳什子了,想必是没有你射得好的。陪朕去那厢亭中坐坐罢。”
那班直只得俯首称是。皇帝遂笑逐颜开向一旁湖心亭而去。
宫女内侍皆是目瞪口呆。
官家何时这般听话了?
“陛下,当心风寒……”大押班连忙举着大髦跟上。
到了湖边,皇帝令一众内侍班直都等候在外,却是独自与那名陌生班直踏入亭中。
留下诸人彼此相望。大押班引颈欲言,但瞧瞧皇帝脸色,再瞧瞧那名班直,还是咽了下去。
湖面萦着一层白雾。太湖石堆成二三小岛,在雾气中若隐若现。一条小径独通湖心亭,顺着走去,身形一忽儿便被隐没。
“你恨不恨朕。”眼见身后人俱被甩开,皇帝左右望了望,终于出声,却是轻声问了句寻常人立即就要吓得跪下的话。
然而那班直并不惊讶,默然片刻,俯首道:“臣不敢。”
皇帝倏然停步,扭头直直盯住对方。
那是一张发黄的平庸面孔,乍一看除了眼睛清亮些,并无别他过人之处,鼻梁虽高,却有些宽圆,显得钝头钝脑。
——但若仔细打量,便会发现,那黄黑的底色与宽圆的鼻梁都不太自然。
这是易容之后的脸。
易容之下的人正是何素。他俯首任皇帝凝视,不闪不避。
少顷,皇帝缓缓道:“朕知道了。你还是怨朕。”
“陛下……”
“朕就知道……”皇帝打断了他的话,“朕就知道你不可能真忘了,血海深仇,如何得忘?如何得忘……”
喃喃片刻,他蓦地踏上一步,握住何素腰间佩刀。何素猝不及防,却是本能地挥手拦下,好歹没让皇帝把刀抽出来,随即反应过来,当即单膝下跪:“臣死罪。”
皇帝猛地将他挥开,重重一跺脚,怒道:“既然怨朕,又何必来与朕说什么陶相图谋不轨?他不轨,你难道不高兴么?朕这江山倾覆,死无葬身之地,不该正合你意么?不该求之不得么?你来做什么忠臣?!”
“你难道就不想在此处杀了朕?!”
少年皇帝愤然垂眸相望,见何素不吭声,竟再踏一步,直抵到何素鼻尖前,俯身与他相对:“你说,你是不是骗朕?”
何素仍旧是低着头:“臣不曾欺君。”
皇帝冷笑一声,忽而伸手捏住何素下巴,将他脸孔抬起:“朕不信。你难道就不会行离间之计,诬陷陶相?”
何素何时被人如此对待过,一时大窘,只觉从头到脚都不自在,却还是不得不忍着不适对道:“短则数日,长则半月,必见分晓。臣若欺君,自有王法处置。”
“说不得那时便迟了呢?”皇帝仍不放手。
何素蹙眉道:“陛下昨日既来,便是信臣。”
皇帝闻言哼了一声,摔开何素,直起身来,却是在雾中望向远处岸边等候的幢幢人影:“朕今日又不信了。”
“那与臣来此,岂非孤身涉险?”何素松一口气,然而不禁苦笑。
昨日吴暄在奏表中藏诗相邀,说何素求见,要天子避人耳目来文德殿相见,高寅便当真孤身前来,显见高寅是信得过他的。今日还敢与他两人来湖心亭,可见实是不担心他复仇。
只不知为何,要如此作态?
雾气徐徐流动。好一会儿,皇帝深吸一口气,压下些情绪,问道:“卿说不敢恨,哪里不敢?是怕朕的班直,将卿格杀当场么?”
何素怔了一怔后,无奈拱手道:“陛下是天家血脉,陛下在,天下自然归心,百姓方得安宁。”
皇帝只觉心底那股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