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棠慑住一霎,却是旋即挥刀再上,喝道:“莫要怵他!不过是强弩之末!”说话间刀刃再次相交,刹那当啷一声,双刀俱现裂痕,当真是全力以赴。
在场几人皆深知“天子”二字号召力有多强,眼下虽已可闻兵声逼近,却到底不是胜券在握。若不能在此处杀了高寅,待甘秀带天武军赶来,纠缠之下,谁胜谁负犹未可知,故而封棠拼了命地欲越过何素去杀高寅,何素却也是屏着一口气咬紧牙关,心知务必要熬过这片刻,等待转机到来。
一刀对过,两人手臂都是发麻。何素面上未显出如何,背后伤口血如泉涌。高寅在他怀中不敢抬头,只嗅到浓郁血腥气息,被他裹挟着进退,心中仓皇忙乱。
封棠不敢稍歇,紧接着又是一刀劈上。何素未敢继续硬接,百忙之中横跨一步,险险躲过此刀,正遇上袁岫与他错身而过,迎向封棠。
“此人我来对付!”袁岫沉声道。
何素道声“多谢”,拖着高寅便往偏殿而去,然而背后是彼此残杀的班直,面前却也并不是坦途。内侍与宫女跪了一地,谁也不知其中会不会再忽然跳出一个奸细,一眼望去,只觉谁都像有埋伏。高寅扒着何素手臂,眼睛从袖子缝隙间望去,但觉草木皆兵。
若不是还有最后一分神智在,告诉他此时万不可再牵累何素,他简直就想要抱着这身边唯一可靠的人嚎啕而泣了。
却听何素喘息片刻后像是拿定了什么主意,搂着高寅的手收紧了几分,而后微微俯身,贴近他耳边道:“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高寅此刻对他的信任完全是盲目的,脱口便道:“你说,朕全准!”
何素呼吸有些急促——背上那一刀实在不算轻:“请陛下……只诛首恶,其余人等,一概不究……”
高寅一愕。何素料到这一愕,低声解释道:“先前陶贼拖着时间,等他军中内应举事,如今却是陛下要拖时间,等甘秀来援了……臣实在独力难支,还请陛下乱敌军心。”
高寅猛然明白过来。他应变差些,书却都是有认真读的,何素大略一分说,他便醒悟,这是要当面离间陶悯与班直。方才康冲说本朝尚教化,弃暗投明者陛下不会追究,便是这个意思。
果然何素往下说道:“陛下金口玉言,只消说一句,但诛首恶,余人即刻倒戈便既往不咎,并悬赏陶贼与封棠人头,得之者重赏,想必能拖延一二……”
却原来不仅是要离间,甚至是想借力打力。
眼前形势,高寅也别无选择,当即道:“何卿言之有理,过而能改,必当嘉奖。卿且稍歇,容朕说话。”
何素于是停下脚步,缓了一口气。高寅欲待拨开他护着自己的手,朝向班直去说话,却猛然惊觉自己已然腿软到根本无法站住,两股战战倚着何素,才能勉强不倒下。
“陛下……”何素扶住高寅的腰,低声催促。他背后已然湿透,不知失血多少,此刻眼前隐隐发黑。
还能撑多久?他不知道。
高寅咽一口唾沫,胸腔起伏两下,咬牙道:“何卿,扶着我些。”
“是。”何素托住高寅后背。高寅双手在袖中握紧成拳,终于是勉力支撑着转向班直,振声道:“诸卿!”
殿中数十道目光霎时齐齐射来。
陶悯蓦地意识到不好。高寅或许应变不及,可何素不是傻子!于是立即便是高声道:“杀了高寅,便是开国之臣……”
话音未落,便听高寅声音发颤,却果然是竭尽全力以比他更大的声音叫出来:“……得陶悯项上人头者,朕,赏黄金万两!诛封棠者,封棠这舍人位子便是他的!今日事但诛首恶,不问从贼,有何将军与康枢相作证,信不过朕,便信何将军如何!陶悯一介逆贼之身,便是今日杀了朕,就一定能成事么?其人其诺空口无凭,镜花水月尔,朕却是一言九鼎,当今天子,严余!”
严余老骨头一哆嗦:“在!”
“卿是礼部尚书,今日便与康枢相、何将军一道做个见证,他日朕若毁诺,便是背信弃义之小人……”话未说完,却听封棠怒喝一声,随后铿一声响,竟是他奋力欲劈开挡路的袁岫,一刀之下,将袁岫刀刃劈折。随后刀刃继续落下,袁岫险些挨着,好在是数十年武功到底基础扎实,险之又险间猛然发力一蹬,干脆上前一步,收腹侧身,避过堪堪从鼻尖劈落的一刀。
封棠也顾不上追击于他,一肘将他顶开,旋风般再进一步,冲着高寅而去。何素见他逼开袁岫便知不好,早防备着他,只是高寅此刻说话间正需威严,不宜狼狈脱逃,于是上前半步斜挡在高寅身前,眉头紧蹙,举刀接招。
双刀再次相交前的刹那,何素忽然喝道:“袁先生,便趁此时!”
封棠一惊收力,直到刀刃相撞那一瞬,刀头被何素沾上一甩,意外偏开,接着何素冷哼一声,双手握刀全力一旋,将刀绞得脱手飞出,封棠才猛然反应过来——袁岫哪里来得及援助,不过是何素在使诈而已!
恐怕何素挨那一刀伤得很是不轻,手上再无先前那样霸道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