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韩峰两眼乌青,迎来了同样两眼乌青的何素。
韩峰有气无力:“见过将军。”显然这一夜提心吊胆,独坐前厅,过得相当折磨。
何素比他好些,还记得他要早些出府的事,端了粥汤过来,看了看天光:“韩公子,须得趁早用饭出府。”
韩峰这才恍惚想起此事,赶忙接过,连声道谢,末了不免苦笑:“何将军真是清苦……”堂堂大将军府上竟然只有一名杂役,这杂役还不做事,以至于凡事要亲力亲为,竟连伺候客人饭菜之事都是亲为,说出去胡人恐怕都要弹眼落睛——常理而言,至少也得有位管家负责打点上下、有个杂役负责洒扫伺候、有个婢子负责照顾起居吧?
那男宠也是古怪,便如此,都不用做事的么?一面是杀父仇人,一面是金屋藏娇,一面是弄得人遍体鳞伤,一面又是一应杂役全不差使于他……不禁是心下啧啧称奇,嘴上却是不会说出来。
何素不知他一刹那转过这许多念头,只见他闷头喝粥,便掏出一张银票压在桌上,自顾交待道:“若需取用,拿走便是,我尚有公务,这便走了。”
韩峰赶紧从碗里抬起头来,口中粥汤尚未咽下,看一眼银票,险些噎住。
这何将军也不穷啊……
想想又觉释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可是将军府。
连忙点头应下。
何素见他晓事,也不废话,撂了他在此,便出门去拜会兵吏礼部几位尚书及枢密院枢密使。
待日落回府,府上复又变回那副静悄悄杳无一人般模样。
韩峰走了。
何素瞧着他留下的那封未署名的感谢书信,转手便烧了个干净。
空穴可来风,勿叫惹是非。
姚涵见着何素时,他便是望着那堆灰烬发呆。
“将军今日心情不佳。”姚涵凑上前去。
何素瞥他一眼,蹙眉不语。
姚涵话锋急转:“做不做?”
何素眉毛顿时挑起来:“你如何满脑子只有……”
姚涵只是笑。
何素已经够愁了,他总不能接着问,可是那群文官见天下将靖,便又想削弱兵权?可是户部吃得脑满肠肥,却又在抱怨兵事赋税太重?可是吏部满口恭喜贺喜,却不愿予你分毫助力?可是礼部劝你暂敛锋芒,低调行事?可是兵部空有襄助之心,却无能为力?可是念及韩峰,感叹其人尚有去处,其余更多流离之人,却是连救都不知该往哪里救?念及江南士林,豪门朱户,歌舞升平,尚有闲心想着清白名声,百姓却只是艰难求生而已……
惟有是拽着何素袖子:“昨日未做。我想念得紧。”
何素定住。
此人怎地……
俄顷,蓦地背过身去,一副断然拒绝的神态:“你出去。”
姚涵不由是大为意外。
依他经验,何素焦躁时被撩拨,多半怒气与欲火一并上头,将他摁倒便做。今日怎会想要网开一面?
却又不敢多问,免得惹得他更愁,当下推门而出,只是合上门后,并不走远,而是倚门而立。
谁料何素听见他动静,等了片刻不见他走,怒道:“谁要你候在此处?滚远些!”
姚涵无法。待要走远,却终是忍不住道:“将军,在其位,谋其政,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是劝何素不要过度忧虑自己职责范围以外的事。
何素那头仿佛是被哽住,噎了一会儿方道:“你……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姚涵道:“匹夫有责,其分异也。”却是说天下兴亡的确人人有责,但不同的人所需做的分内之事是不同的。言下之意,将军你管好自己分内事,就已是尽力了,别的不用多想。
他哪知何素此刻想的根本不是此事。
起初何素望着韩峰留信余烬发呆时倒是确有此意,然而自从姚涵说出“做不做”三字时起,他便不全然是在为民生发愁了。
——因为那一刻开始,身下那物竟是不分场合地充血胀硬起来,叫他好生难堪:若说姚涵如何下贱,满脑子只有行房之事,则只因姚涵这一问便被撩拨起来的他又算什么?
姚涵甚至都没有与他亲热,只是问了一句而已。
他分明是忧心忡忡,偏偏头脑与身体各行其是。姚涵若在近旁再待片刻,恐怕便能叫他……
简直不可理喻!
“常清……”
姚涵居然还在叫他。不是“将军”,是叫他“常清”。
一时口干舌燥,只觉有股邪火从腹下直窜上来:“……我叫你滚远一些。”
姚涵听起来是欲言又止。何素看见他的侧影被月光打在门上,微一倾身,然后顿住。
“好。”
一个“好”字,轻悠悠烟一样散在空中。然后他转过身,终于准备如何素所愿滚远一点。
何素脑中“嘣”的一声,有弦崩断。
是他求着自己做的,为什么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