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像是一只破壳不久的雏鸟,还没来得及学会飞翔,就被人从高处扔进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黑暗空间。
光明离她远去,并永远地、永远地不会再回来了,失重感拽着她一路前往更深的深渊。
走开!
不要靠近我!
她无声地大喊。
下一刻,她的手上忽然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她重重地一坠,随即竟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停住了下落的趋势。
有人握住了她伸出的双手。
光明随之而来,她尽管双眼被灼烧到流下泪来,可是却依然舍不得闭上眼睛。
这可是她期盼了不知道有多久的光明呀。
有人一只胳膊紧紧地环住了她,灵力顺着交握的双手进入到她的体内,她那快要裂缝的魂魄竟然意外地被安抚了。
“……对不起。”她还沉溺在这令人又放松又舒心的抚慰中,昏昏欲睡,尚未醒来,一道声音如同从旷远的天际传来,微弱到她几乎听不见,“你不愿,我便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眼前。”
那温暖和光明如潮水般极速退去,只留下搁浅的贝壳还微微泛着点光。
黑暗再次袭来,她内心喊道:不!别走!再留一会儿吧!
可是她再此张开双手却什么也抓不住,就像是她以为有的东西是她可以抓住的,但她其实从来都无能为力一样。
……
青石板铺就的长巷里,一向爱洁的沈千山竟不顾地上的尘土,几乎踉跄地半跪在岑轻衣面前。
雪白的长衫登时沾上了污渍。
看到女孩的第一眼,沈千山的心顿时重重一跳。
他近乎惶恐地伸出手,麻木冰凉的指尖剧烈颤抖,在女孩的鼻下一触,仍然能感觉到带着香气的暖风打在他的指尖,才总算松了口气。
她惨白着脸靠着墙,唇带着大病初愈之人特有的略微透明的颜色,呼吸微弱,胸口像是没有起伏。
就像是她又一次死在了他面前一样。
她趁着他晃神的那一刹那跑了出来,可金丹还没有完全修复她的身体,还需要他这个原主人每日一次地以灵力喂养,否则前功尽弃。
他在这个由他创造出来的衍生小世界里虽然有至高无上的控制权,可岑轻衣体内他的金丹却蒙蔽了他的感知。
然而这个小世界完全是他仿照大灾之前的现世复刻的,偌大的一个世界,神识扫去,他根本找不到岑轻衣的藏身之处。
但金丹仍然与他有一丝联系,他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岑轻衣的灵力在急剧衰退,身体正排斥着这半颗从外闯入的金丹,逐渐走向最坏的结果。
他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在这个衍生小世界乱走,从钦天司走到神女殿,几乎所有他们曾经踏足过的地方他都去了,可都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不,还有一个地方。
只有那一个地方了。
金丹即碎,他孤注一掷地飞向那个满载着他童年大部分美好记忆的地方。
金缕楼。
嬉笑的声音混合着丝竹从楼中传来,金缕楼后街的青石巷里,他真的找到了她。
你怎么躲在这里呢?
在这个没有前世爱恨厮杀、没有谁卑鄙手段、只有一个单纯的男孩和女孩友谊的小巷里,沈千山紧紧地抱住了难受地死死皱着眉、嘴里不住呢喃的岑轻衣。
“走开……”
“不要靠近我……”
然而女孩一感受到他的触碰,脸上顿时充满了拒绝,在他的臂弯中不住地挣扎,痛苦地摇起头来。
因为虚弱,她的力气微弱得就像是一只小猫,但是沈千山却像是被人按着胸口用尽全力撞了一下。
撞得他胸骨寸断、肝胆尽裂。
他垂下黑得浓郁的眼睛,深深地盯着她,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有骤然绷紧的下颌线才泄露出了他的一点心事。
接着,他强行掰开她握成拳头的右手,五指不容拒绝地插|入她的指缝。
澎湃的灵力汹涌而入。
许是灵力的进入让岑轻衣感觉到舒服了一点,她停下了挣扎,一直紧紧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了,嘴角微微提起,仿佛做了一场什么美好的梦。
那笑容实在是太甜,以至于沈千山忽然失了神。
如果他从来没做出过那些事情就好了,至少他现在还能坦坦荡荡地站在她身边。
尽管已经看过千次万次,梦里梦外,她的每一处都被他清晰地记在心里,可当这张脸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时,他依然无知无觉地伸出手来。
想要再碰一碰她的脸。
想要看她再毫无防备和心结地对着他笑一笑。
想要听她再叫一声师兄。
想要在她看过世界万物之后如果觉得他还足够好时握住她递来的手。
想要在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卸掉身上的职务,向天下宣告他们的关系,让他们得到天下人的祝福。
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