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以为自己已经不记得的、却刻在魂魄深处的恐惧。
她晃晃悠悠地在这世间飘荡,?抬手捂住已经不再噗噗冒血的胸口,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她只记得自己已经死了,?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为什么死的。
只是觉得心口被豁开一个口子的地方透风一样得凉。
她没头苍蝇一样在天地间独自飘荡了十天。
这十天里,天幕一直呈现出一种异常的锈红色,就像是干枯的血迹一样,不祥的、腐朽的味道沉沉地压在世间万物的头顶。
漆黑的浊气不断从地下翻涌着上来,?直冲天穹,又化为黑云,雷如同最暴躁的毒蛇在里面缠绕,勾动着地底下躁动不安的浊气海与地火。
世间出现了许许多多漆黑的、类人的东西,?岑轻衣能感受到他们身上那地底深处和如出一辙的恐怖气息。
虽然没有印象了,可她断定此前她从未见过。
或许顺着它们所在的地方走,?她可以找到什么线索。
不知不觉中,?她飘到一座山前。那座山看上去郁郁葱葱,然而靠得近了,?却能感受到一股浓郁的死亡气息。
山前的护山大阵已经损毁,?她无遮无拦地飘上了山,费力地眯着眼睛,从一片血污里分辨出来刻在山门上的字。
海源阁。
一点记忆被这三个字敲开,她想起来了,她曾经来过这个地方。
她知道海源阁是修仙界四大宗门之一,那她应当是修仙之人,?或者是与修仙门派有着很深的渊源。
不过那时她来,海源阁尚且雕梁画栋,一座座披着青色琉璃瓦的藏书塔高耸入云,而此时这些藏书楼竟然已经悉数坍塌,数万万典籍或被人践踏入泥,或燃烧殆尽化灰。
先贤经典,竟然颠覆至此。
然而她只能看着。
她已经死了,即使不知为何没有化而为气重归天地,可她也无法触碰到此间的一切事物,即使想做什么也有心无力。
她痛心地飘过地上的那些书和遍地的尸体,正待四处找寻,看看没有什么线索,一声咒骂从不远处传来,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立刻飘向东边的藏书阁。
那里还有活人!
“我堂堂海源阁,伫立人界四千余年,如今竟然是毁在自己人的手里。”那咒骂之人像是已经十分虚弱,重重喘了口气,冷笑道:“衣冠禽兽!狼狈为奸!有种你就杀了我!”
“你倒是有点骨气,可惜了。”
“用不着你们假惺惺——”
然而待岑轻衣一转角,这声音却戛然而止。一个微微背对着她的黑衣人正抽出血淋淋的手,被他活生生从胸膛里剖出心脏的人正对着岑轻衣,嘴还没来得及闭上,脸上满是怨恨与愤怒。
接着,他“碰”一声重重地倒在地上。
黑衣人也缓缓转过身来。
他的脸映在岑轻衣的眼睛中,她的瞳孔骤然紧缩!
那颗心脏尚在他手中跳动,新鲜滚烫的人血随着肌肉的挤压喷溅在他的脸上。他手指一用力,“噗叽”一声,心脏成了一滩肉泥,扑簌簌地从他手上落下去,竟一点都没有残留。
他极其冷漠地抬手将血迹擦去,命令道:“埋了吧。”
那张脸、那双手都太过熟悉和深刻,以至于失去的记忆在此时排山倒海地席卷而来。
她想起来了,这个人是沈千山,她自己是岑轻衣,而她就是为他所杀!
沈千山杀了那书生之后便背着手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地血污,片刻,一个穿着粉色襦裙的女子款款地踏过这一片血污走近,行礼道:“主上。”
那声音低沉,随着他说话,藏在衣襟里的喉结上下滑动。
他竟然是个男子!
沈千山闻言淡漠地点了点头,半晌不语,突然开口道:“报了仇,你不欢喜么?”
她……他没有回答,只是摇头道:“主上盛德隆恩,属下多谢主上。”
沈千山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带着那男扮女装的人和那些黑漆漆的东西离开。
忽然,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脚步一顿,而后他勾了勾没有一丝血污的手指,如同碾死一只蚂蚁,在他身后,火舌舔上满地的尸体,残破的海源阁瞬间被火海淹没。
煌煌堂堂海源阁,在肆虐的火光中化为一片焦黑的框架。
修仙界四大宗门之一,竟然就这样被灭了。
岑轻衣的冷汗顿时湿透了全身,她看着冷漠的沈千山,有那么一瞬间感到陌生,仿佛从没认识过他。
然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王族、幽云城,仙界、妖界……从人界开始,三界燃烧起熊熊不灭的烈火,岑轻衣眼睁睁地看着沈千山和他身边那个叫花留香的人带着那些从地下最黑暗处翻涌上来的、叫做魔族的东西,一寸一寸地将战火带到三界的每一个地方。
有人死了,最开始尚且还有替他收尸的人,可是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