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干涩得厉害,连一滴眼泪都没能流出来。
据说心乃五官之主,一切爱恨忧怖,具生于心,而人至心死之时,就已经不会流泪了。
灵力终于从他的指尖汹涌而出,化为雪白的风,包围住火炉。火炉里的燎烧的橙色火焰在雪风的吹拂下平静下来,呈现出一种宁静的、海水一样的蓝色。
这才是真正的洗炼池,是历代阆玉宫宫主生成本命法器的地方。
禁地正中,一阵风平地而起,小雀儿被托至半空,梅胜雪右手捏诀,将小雀儿最精纯的一缕气从魂魄中取出来投入了洗炼池。
他听见折花站起来的声音,听见她走动间裙摆摩擦的声音,听见风呼啸掠过她衣摆的声音,如同她所说的那样,自始至终闭着眼睛,没有一刻睁开。
她说得没错,即使是将要得道的妖族,也最会蛊惑人心。
这场赌约,他输得彻底。
也因此,他没有看到,在折花消失的那一刻,她唇微微动了动:“梅郎,好好活着,我们的孩子就拜托你啦。”
一柄雪白的长剑从洗炼池中飞出,落到了小雀儿身边,“踏雪”剑铭闪过微光,小雀儿身上的黑气终于被彻彻底底地压制下去。
……
“我若是有了孩子,一定要叫他小雀儿。”
“别人都起个鸿鹄的名字,怎么你就单单要起个‘雀’字?”
“起鸿鹄,那是希望孩子以后能成大才来光耀门楣。”折花看着方才捉来的雀儿一只一只轻松地顶开筐子跑出来,欢乐地用指尖蹭了蹭它们的喙,看着它们亲昵地蹭蹭她后扑棱棱飞走了,笑着说,“我一个妖,也没有什么门楣可以让他来光耀,我就希望他这一生能顺顺遂遂、平平安安,不需要有什么远大的志向,只要和一只小雀儿一样长了翅膀,想飞到哪里就飞到哪里,这样就已经足够啦。”
……
小雀儿落了下去,梅胜雪睁开眼睛,将他抱在怀里,抚过他眉间还带着折花气息的平安符,手上光芒大显:“从此,你就叫沈千山,三岁来了我阆玉宫,是我唯一的弟子。”
取名千山,是因为这孩子注定命途孤独,须得坚定如山,心若磐石。
“既然没有‘清明’的压制,你必须时时刻刻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喜怒哀乐惧,人间之情从此与你无关。”
“你须得时时刻刻以世间百态磨练自身意志,经眼风云,却自有是非分明的眼睛。”
小雀儿三岁以后的记忆被一点点擦去,他将回归到痴傻懵懂的状态,不记得他曾经有一个愿意为他牺牲一切的娘亲,不记得他曾经有一个为寻他徒步爬上昆仑的玩伴。
他不会记得他曾经也有过最质朴最纯真的爱与恨。
梅胜雪最后摆了摆手,朝小女孩走了过去,以同样的方式彻彻底底地洗去了她这段荒诞、惊悚又温暖的记忆。
他手拿开只是,竟意外发现她骨中一点明光亮如星辰。他再凝神一探,原来是这孩子在昆仑已久,竟然意外已经入了道。
她确实有仙缘,但昆仑终年飘雪,不适合这样花儿一样的女孩。梅胜雪叫来仙鹤,致书一封,连人带信一起送向南方神女殿。
做完这一切,他一口血终于喷出,脸色顿时灰败了下去。
岑轻衣漂浮在半空,将这一起看得清清楚楚。
她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沈千山说自己是三岁起就上了昆仑,而他明明有一个七岁时的玩伴;为什么他会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封印;为什么他在初见时无悲无喜,一点都不像是一个正常人,但却在极西破了一次封印后像是被染上颜色一样有了情感。
她轻轻地捂住胸口,连心跳都变得又轻又慢,像是有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掐着她的心尖,缓缓地泛着疼。
原来这才是完整的沈千山。
一股强大的吸力从梅胜雪的身上传来,岑轻衣已经熟悉了它,也没有反抗,再睁开眼时,她怀里已经抱着昏睡过去的沈千山了。
她抬起手来,梅胜雪骨节分明的手腕上出现了一串琉璃珠子。
那珠子晶莹剔透,颗颗圆润饱满,像是被人时时刻刻拿在手上把玩过一样。
她将其中一颗转了过来,“清明”二字赫然其上。
这就是那串阆玉宫已经丢失了五百年之久的“清明”,由沈千山亲手戴在她的腕上,和她一起来到了这里。
她褪下了这串琉璃珠,看着沈千山沉静的眉眼,拿起他的手来,将珠子戴在他的手腕上,靠在他的耳际,轻轻地将二十年后沈千山对她的祝愿,借着梅胜雪的身体,又再次对沈千山说出。
“愿你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话一出口,她浑身忽然一轻,像是身体的主人终于说出了那句未来得及出口的话一般。
她心中情绪纷杂,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抱紧了手上的人。然而忽然之间,她感觉到地面一阵颤动,天地四方都旋转起来。
她身体一空,再眨眼时发现自己已经脱离了此间世界,这个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