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支撑不住,眼睛里的神采就像是烟花一样熄灭得无影无踪,抱着这个死胎跪坐了下去。
怎么会这样呢?
她心心念念期盼的这个孩子为什么会是一个死胎呢?
她有些茫然地将孩子捂在自己的怀里,只把口鼻留了出来,可是她的身体本来也没有多少温度,自然也留不住孩子的体温。
她的脸紧紧地贴在孩子冰冷的脸上,呢喃道:“孩子……娘对不起你……我的孩儿,是娘对不起你……”
如果她能再忍下恶心,多吃两口饭,她的孩子是不是就不会这么孱弱?
如果她能再凶一点,不被那么多小妖打昏在匪寨前,是不是就不会被打到肚子?
如果她能再有力气一点,不在乱葬岗里摔那一下,是不是她的孩子就不会早产而夭?
她迷茫地将这具冰冷的小身体抱在怀里,一动不动,像是化成了一个石像。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凝固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
柔和的眼神变得坚定,她在手指上咬了个极其深的伤口,口中念诀,阻止了伤口的愈合,接着以地为纸,以血为笔,绘制出一个巨大的法阵。
竟是花妖族禁术——枯树生花!
折花抱着孩子坐在法阵的最中央,无数的血色映在她的脸上。她眼睛微闭,遮住了其中的癫狂,面目平静,一时之间竟有一种恬静的错觉。
之所以说是错觉,是因为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她从衣领下的脖子延伸到额头的青筋和瞬间湿透衣衫的汗水,可以清清楚楚地听见她逐渐粗重的呼吸。
想来也是,天道自古以来就不容私情,想要一物,就必须拿另一物来换,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她如今身无长物,想要留住孩子的命,就必须要用她自己的来换。
然而到底是逆天而行,法阵贪婪的吸收着她的血液和灵力,她怀中的孩子却依然没有一点反应。
折花能听到血液流过鼓膜那极具压迫的声音,听到心脏擂鼓般的声音,听到自己急促又微弱的喘息声,却逐渐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和四肢。
她没有一刻感到比现在更清楚的绝望。
她已经没有力量了。
即使是使用禁术,她也救不了她的孩子。
她连她自己可能也救不了了。
只能默默旁观的沈千山看着她绝望的神色,不自觉地抬起手来,想要擦去她脸上的眼泪。
然而他一触之下却落空了。
他来不及收回的手在半空只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一路跟来,他不是没有做出过尝试,可他必须承认,此时的他无能为力。
沈千山眼神冰冷地眯起眼睛。
可如果她在一开始生下的就是一个救不活的死胎,那他自己又是怎么回事呢?
盘古虚影想要告诉他的究竟是什么呢?
他想起岑轻衣的经历,只觉得答案已经隐隐浮在水下,呼之欲出。
山洞之外,雷声越来越密,就像是要将天地连带着其中的万千生灵活生生地撕裂,惊雨汇成洪流,轰然而下。
因为饥饿和疫病而横死之生灵的黑气冲破雨幕,逆行而上,迅速聚集在半空之中。
没有任何生灵看到,在浓郁的黑气之中,一个散发着微光的魂魄被阻挡了道路,被无数条细细的黑气束缚,丝毫动弹不得。
那魂魄周围与黑气格格不入的神族气息正被黑气一点点地吞噬,魂光也越来越弱。
沈千山心头一动,猛然抬眼,透过千万里的距离,看到了这一个即将被吞噬的魂魄。
这是女娲流落三界的魂魄。
与此同时,他身边那将他和这个世界隔离开的罩子也骤然崩裂,碎成千万光点。
他彻彻底底地融入了这个时空。
电光石火之间,沈千山眼神微动,明白了盘古的意图。
他毫不迟疑地抬起手来,五指之间爆发出巨大的灵力流,穿透雨中的万千黑气,横扫过三界的每一寸角落。
同出一源的魂魄即使隔着二十几年的光阴,也可以轻松地互相感应。
伏羲当年被女娲以大功德救下的魂魄完完整整地穿越三界,出现在沈千山的面前。
与此同时,与伏羲有关之物的气息大涨,折花感觉到自己胸前一阵炙热,她拉起脖子上的红绳,从小就佩戴的护身符正散发着剧烈的金光。
当她还在花妖族族内的时候,因伏羲大圣上古之时开坛讲授,赋予灵智,举族祭拜。而当她嫁入昆仑阆玉宫后,因阆玉宫承了伏羲的道统,每至时节,也总要祭祀。
她手上紧紧地握着这个护身符,像是握住了她所有的希望一样,抱着孩子深深地跪下。
当年她是一只懵懵懂懂的小花妖时,心无杂念,每日里恭恭敬敬地做好祭祀,她娘曾直白地问过她:“小折花,无论是人是妖,祭祀皆有所求。我身为族长,祭祀伏羲大圣,求的是护佑全族。我看你每日这样恭敬,求的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