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衣服,神父,你总不能像个带条纹的靶子一样跑来跑去。”
马可关上车门,钻进漆黑的窄巷,很快传来玻璃碎裂的哗啦声。安东尼奥缩了一下脖子,等着什么人大喊大叫,也许还有恶犬狂吠,甚至警笛尖啸。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周围的公寓窗户没有亮起灯,也没有人撩开窗帘。马可抱着赃物重新出现,回到车里,把套在防尘袋里的衣裤推给安东尼奥。
现在提出异议太迟了,但安东尼奥认为有必要把话说出来,代表象征性的良知:“我们为什么不能等到早上,或者找一家还开着门的救世军商店?”
“我喜欢砸玻璃。把衣服穿上,安东尼奥。”
象征性的良知之声终究只是象征性的。安东尼奥一言不发地拆开防尘袋,脱掉硬邦邦的条纹睡衣,小心翼翼地让裹着绷带的右手臂穿过衬衫袖子,再穿上左边。长裤比较艰难,他在副驾驶座上挣扎,一度因为汽车转弯而撞上变速杆。马可发出笑声,显然十分欣赏这台好戏。
大约午夜前后,马可关掉车头灯,悄悄滑进一条冷清的街道,停在邮局的阴影里。除了两条街之外的的小旅馆,所有建筑物都乌灯黑火。
“编个故事,进去要一个房间。”马可数出几张钞票,递给安东尼奥,“借款。有机会就尽快还给我,不收利息。”
安东尼奥忍不住发出嘲弄的哼声。
“怎么了?这是我作为好基督徒对神职人员的特别优待。”
“我要编什么故事?”
“普通的那种?小而无害的谎话,就说遇上抢劫了,或者被老婆赶了出来,后面这个主意比较好,避免有人过分热心替你报警。”
并不存在“小而无害的”谎话,所有谎话都是冰面的裂痕,一条再一条,突然之间,人们来不及反应就淹死了。安东尼奥推开车门,回头:“我应该给克莱门神父打电话吗?”“我不知道,取决于你。有什么理由让你觉得不能打吗?”
“比如有人窃听?”
马可沉默了一会,耸耸肩:“也不是没有道理。先不要打任何电话,好好睡一晚,我明天会再过来,希望你活到那个时候。”
谢谢。这个词还是说不出口,安东尼奥点点头:“我也这么希望。”
他赤脚站在人行道边缘,看着汽车开走,怀疑地打量周围打烊了的商店和小餐厅。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就算知道,也没什么实际帮助。一块金属招牌在头顶前后摇晃,嘎吱作响。旅店的灯光突然变得非常吸引。“三州旅馆”,霓虹灯拼出这个名字,顺带照亮了木制招牌上的一行油漆小字:“提供大量停车位,价格详询前台”。神父拖着脚步往那边走去,在心里练习一个关于长途旅行和夫妻口角的谎言。
安东尼奥并未奢望酣睡,但也没有预料到这个漫长的夜晚尚未结束。凌晨三点五十五分,就在他清醒地盯着天花板看了三小时之后,电话铃声骤然响起。神父打开台灯,披着毯子,任由铃声响了五六次,才犹犹豫豫地接起来。
“先生?你的朋友来找你,我能让他上去吗?”
“现在?”
“现在。”
“他有说名字吗?”
“他没给我名字,他说你认识送蓝色围巾的那个人。”
安东尼奥叹了口气:“让他上来。”
电话挂断。三分钟之后,马可·科斯塔走进了客房,脚步踉跄,带来一股烟灰的味道。他的右手藏在外套下面,按着腹部。在黄色的灯光里,安东尼奥刚好能看清楚滴在地毯上的血,黑色的,就像小小的弹孔。
第6章
“冷静下来。”
马可大声说,半是安抚安东尼奥,半是命令自己。他坐在床角,用力按着伤口,强迫自己深呼吸。只是轻伤,弹头没留在里面,但是操他妈的,这太疼了。“只是轻伤,子弹不在里面。”他把刚才的想法告诉安东尼奥,“神父,请给我毛巾,还有酒精。”
安东尼奥钻进浴室,把里面所有的纺织品都搜刮出来,堆到马可大腿上,然后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地盯着伤口。
“安东尼奥,酒精。”
“对,当然,我会……我马上回来。”
神父匆匆开门出去。马可脱掉上衣,把毛巾卷成一团,用力摁在枪伤上,咬紧牙关,用所有的意志力控制呼吸,慢,深而长。疼痛永远令人恐慌,这不可避免,和勇气无关,但恐慌毫无用处。毯子沾上了血,床单也是,意味着明天还得花钱让旅店员工闭嘴,编一个意外摔倒之类的借口,让双方都有台阶可下——这稍后再想。枪声幽灵般的余音仍然在马可耳朵里嗡嗡作响,布鲁赫的人想必认得他的车,绝对认得。很可能是从医院停车场开始就察觉了马可的行踪,然后直接赶到科斯塔家附近蹲守,很合理的战略,换作马可自己也会下同样的命令:两辆车,四个人,四把枪,看准目标下车就密集开火,随即加速逃离。投入少,极为灵活,动静比爆炸案小得多,效果良好。
如果不是在开车门的那瞬间恰巧碰掉了钥匙,马可现在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