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其悦擦着湿头发,接起电话。
“妈,这段时间让你们担心了,我身体挺好的,没事,不难受了。”
那边的许太太习惯性地絮叨着一些琐事,忽然顿住,之后是一小段时间的静默,再开口时,声音已染上哽咽。
“爸妈觉得对不住你,让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奔波,吴宁的事。”
“妈,吴宁的事你们不用管了,刚想跟你们说,他这几天就能出来。”
“我们这边也知道,方才有人给你爸打过电话了。”
自吴宁出事后,许家各方面的关系找了不少,一直往里面塞钱。他家主要搞进出口贸易,在国外发的家,外面的生意铺得远比国内大,父母常年在国外,与国内圈子的交际并不多。
许家父母在国外留学时相识相恋,许其悦在国外出生,小时候父母忙起来照顾不到他,完全交给保姆又不放心,忍痛把孩子送回国,让孩子奶奶来带。他娇纵固执的性格很大程度上归功于他奶奶,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肯将就,受不得半点委屈。
“港口的事解决了吗?”
公司三艘货轮无故被扣在港口,董事会的大股东们已经颇有微词。
许太太擤了一下鼻涕,闷闷不乐地说:“不是什么大事,很快就能解决,你关心你自己的事就行。吴宁出来以后,好好跟他过日子,别总是闹别扭。”
“跟你爸爸讲两句,你爸爸也很想你,在我旁边等着跟你说话呢。”
关了灯,许其悦翻来覆去睡不着,想李若愚的去向。他不该把更多人牵扯进来,海跃这滩水太深,吴宁踩进去都迈不出来,他即便知道了真相,拿到了证据,又能做什么呢?他隐约猜到一些背后的事情,却不敢深思细想。
纸张在盛夏的风中纷扬而起,散落一地。他本已登上楼梯,被落地声惊动,返了回来,俯身从地上捡起一张张纤薄的白纸。许其悦的心绪也被他指尖挑动,勾连到他身上,斜照的阳光好像更晒了,晒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他只能将目光投在他胸前的校牌,蓝底证件照,白净的一张脸,凤目长而秀,上挑的眼尾自带孤傲,神情略淡漠,这淡漠的样子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诱惑。
许其悦跟在他身后爬楼梯,追着他高挑的背影,一直走一直走,仍是看着他越走越远,失了他的踪迹。下一刻,他立在他面前,不是像鬼魅一样突然出现,似乎他始终待在那儿,不曾消失。
他静静地看着许其悦,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已说过千言万语了。
盛夏刹那落回寒冬,满室黑暗,他侧躺在床上缓慢蜷缩,想起吴宁被两名警察控制,红着双眼质问他,问他知不知道卞宁的死因,问他为什么无一句问卞宁的死因。
到底心有不甘。
毁了吴宁筹谋十几年的计划,让他报不了失去至亲的仇,让卞宁死得不明不白,到底心有不甘。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吴宁现在大概恨他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从没见过他。如果他是吴宁,他一定让许其悦滚得远远的,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他。
倘若他几个月前没有跟吴宁耍小性子,没有非待在国内不走,海跃赴美上市以后,吴宁可能早收拾东西去了国外,根本不会被人押在拘留所里翻不得身。
转念一想,为什么吴宁不将复仇计划和盘托出,而是一个字都不说地强迫他出国?谁都知道与虎谋皮不可能百分百全身而退,就算吴宁提前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也不会放他去涉险。
脑子里正反方互驳,各种想法缠成乱麻,理不出个头绪。许其悦猛然想到这几个月混乱的导火索——冯月华在餐桌上拿出来的那些照片。
哪个记者会恰好出现在偏僻的交通事故现场?会无聊到拍摄车里的血腥场面?
怕不是拿钱买命后,雇主验收成果的凭证,十分恶趣味的能够拿出来反复观赏的凭证。
当时身为一个没有被扶正的情妇,冯月华有本事制造一场自杀式袭击的车祸吗?
如果幕后凶手不是冯月华,她为什么手里有那些照片?
许其悦一手揉开紧锁的眉心,一手摸到枕头边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夜还长着呢。
事情的转折是从某议员猝死开始的。
窗外残雪斑斑,室内暖气开得足,熏得人懒洋洋的。陈怀奕坐在沙发上捧着棒针织毛衣,许其悦刚吃完药,有些不舒服,趴在陈怀奕旁边观察了一会儿针法,觉得简单,自己上手试试,发现跟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家庭酒吧的吧台后面,徐频洲给自己调了一杯气泡鸡尾酒。
电视机播放午间新闻,声响轻而细,突然插播的一条新闻首先吸引了离电视机最远的徐频洲的注意,他作为记者,对新闻事件的敏感度比普通人高。
“事情又开始变得好玩了。”
网络上突然出现大量打码的不雅照片和视频,矛头直指著名娱乐公司华艺传媒,爆料方指控该公司涉嫌非法拘禁、洗钱、性贿赂甚至谋杀。事件迅速发酵,当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