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这几天还有人拿着绳子,跑到车间主任家里要上吊?”
宁老太的消息来源可真不少。
“嗯,都报警了。报警也没有用,今天你来,明天他来,主任他实在没办法,说大家干脆一起去厂长家里上吊吧。”
“厂长也没办法啊……又不只你爸爸一个工厂这样。就我们这条弄堂啊……”
奶奶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好多人的单位都倒了。宋老太爷的孙子,杨妈妈的女儿,什么纺织厂,副食品厂眼看都不行了。天天晚上有人吵架,摔碗,骂娘。我估计明天年三十晚上都没什么人放爆仗了。”
毕竟烟花爆竹可从来都不便宜,而且丢了工作也没这个心情了。
“那个跟你爸很好的小赵,他怎么样了?他也买断工龄了?”
奶奶眼珠一转问道。
“赵叔叔?他厉害了,原来他早就有退路了。他和人一起合开了一爿服装店,就在襄阳路那边,专门卖从广州过来的女人衣服,生意好的不得了。开完职工大会他就主动买断工龄,拿钱进货去了。”
过年前的襄阳路生意好的不得了,不止有趁着过年来添置新衣新裤的上海市民,还有不少外地游客。这里的衣服鞋子比起正规百货商店里要便宜不少,样子又新,就这短短十几天,赵叔叔就赚了好大一笔。
因为范侠一直说宁小北家的21寸大彩电比他叔叔楼下那台18寸的好,所以过年前赵景闻干脆买了一个32寸的松下彩电,想着让外甥别天天跟个跟屁虫一样扎根在人宁家的客厅里,做完作业快点滚回家。
谁知道电视机买来了,范侠又说什么新彩电太大了,色彩过于艳丽,看了眼花头晕,继续赖在宁家不肯走,把赵景闻气得无话可说。
“小赵是个脑子活络的人。他要是和侬爸爸两个人均匀一下多好。侬爸爸就是太‘木头’了。”
宁老太点了点头,她又朝着厨房的方向望了望,拉着小北的隔壁问道,“侬之前跟好婆说的那个王阿姨……现在跟侬爸爸到什么程度了?”
“明天年夜饭,王阿姨准备带着她女儿来我们家吃。”
宁小北兴奋地汇报道。
“真的?那么快?”
宁老太大喜过望,“侬爸爸终于‘开窍’了啊?”
“这倒没有……”
宁小北尴尬地说道,“是我跟王阿姨说,大过年的就她们母女两个单过不热闹,不如到楼上来和我们一起吃年夜饭。我老爸做菜可好吃了,不比饭店差。”
宁老太听得不住地点头。
“王阿姨一开始也不好意思,但是后来也同意了,还说那天她也要下厨,给我尝尝她的手艺呢。好婆,我厉害吧?”
“小北,好孩子。”
奶奶激动到不行,从怀里掏出手绢擦了擦眼睛,“侬爸爸要是真的能和那个小王在一起,下半辈子有人个做伴儿,好婆就算现在就死了,我这一口气也能放下了。”
“好婆,大过年的说什么呢?奶奶会长命百岁的。”
宁小北猴进老太太的怀里,老黄瓜刷绿漆,做出一派天真姿态地撒娇道。
“再说了,阿兹都回来了,一切都会变得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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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小北设想的非常完美,在他的计划里,年三十那天,老爸和王阿姨两个人一起在厨房,你切肉来我择菜,你炒菜来我做汤。好比那董永和七仙女,在劳动中交流感情,升华情谊,充满了革命情怀又不失浪漫。
自己则和常乐蕴两个人坐在客厅里,吃吃瓜子,看看电视。他虽然不像常乐蕴一样专门学过音乐和舞蹈,但是他善于应酬,一定会把这个“妹妹”哄得高高兴兴,让她接受自己。
所以就在宁小北把盛满了糖果和各种零食的玻璃果盘端上茶几,听到大门那边的敲门声后,立即欢天喜地地去开门了。
“老大,新年快乐!”
穿的一身正红,仿佛“活体红包”的范侠双手举起一个硕大的,用彩色缎带包装好的大蛋糕盒子站在宁家门口,笑得露出两排白牙。
站在他身后的,是双手插在兜里的赵景闻赵叔叔,以及同样穿得喜气洋洋的王家母女俩。
怎么是四个人?
宁小北当场呆住。
“哎,你们都来了,太好了!哎,都别脱鞋,就这么走进来就行,我家没那么大规矩。”
宁建国手里把着个大勺子从厨房里探出头。
“景闻,进来帮我杀鱼,快!”
“我来吧。我来,我来。”
王伊红听了,急忙脱下外套,她今天穿着一身粉红色的高领毛衣,显得年轻了不少。
“哎,你动什么手。坐着看电视吧。回头一身油烟味,你这新烫的头发不就废了么?明天怎么出客拜年。”
赵景闻压根不给她机会,熟门熟路地进了厨房,拿起橡皮袖套和手套,开始干活。
“那……乐乐你和两个哥哥看电视,妈妈去楼下一趟,刚才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