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北,上树!”
范侠拉着他的衣服,往后一指。
爬在高高的树枝上,宁小北远远地看着救护人员用担架把爸爸抬上车。
隔着那么远,他还是看得到爸爸那青白的,散发着不祥的脸色,和紧紧闭拢的双眼。脚下阵阵发软,天地颠倒,要不是有范侠在后面撑着他,宁小北几乎无法站立。
赵叔叔跟工作人员不停地解释着,对方最终同意他跟着上车。上车前,赵景闻回头望见了趴在树上的两个孩子,冲他们摆了摆手,然后做了一个打电话的姿势。
一贯调皮的范侠,此时无比坚毅地点了点头。
他不会在犯浑了,他想。
他发过誓的,对小北发过誓,要做一个能扛起责任的大人。
范侠一手撑着树枝,一手紧紧地将宁小北的身体牢牢地锁在怀抱里。
他的下巴抵着他的发丝,他看到他白到透明的耳朵不住地发抖,就像是一只仓皇的,在大草原上突然失去了母兽庇佑的小兽,脆弱到仿佛一触就碎。
又像是春天里突然遭受了暴风侵袭的柳树条,看着坚韧,但在狂风之下仍被催着得狂摆,无力地颤动。
他削瘦的背贴在他的胸口,两个人的心脏隔着彼此的皮肉同步颤动着。那血脉近乎交融的触感,让范侠也觉得自己此时心如刀割。
“小北,小北……哭吧,哭吧,哭出来……”
他在他耳旁念着,一手护着他的腰,让他不要硬撑。
“不要怕,宁伯伯会没事的,不要怕……我会陪着你的。”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
原本平静的小镇因为著名学府被封校,成为了本市的风暴眼。
毫无经验的校方经过最初的手忙脚乱后,果断在矮墙,花园等几个薄弱点内外增派了保安,并且安排年轻的男教师在校内巡逻,总算没有让事情进一步发酵。
有记者闻风而来,想要采访。都被防疫为由,拦在外面,恕不接待。
家长们虽然不能进入学校,但是为孩子送来的衣物,被褥和食品和药品都会被统一消毒,等待孩子们来领取。
下午的课正常进行,如果不是偶然从教室的角落传来近乎于哽咽的抽泣声的话,似乎并没感觉这“隔离”和普通的上课住校有什么区别。
但是每个人心里都清楚,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晚餐和平时不同,中午还能去的食堂餐厅突然被封了,不能随意进入。孩子们排着队,顶着夜风从裹得严严实实,带着口罩的食堂大叔手里接过用外卖泡沫塑料包装好的饭菜。
范侠拿了两份回到寝室楼,路过一楼的时候,听到在寝室里传来骂声:冷的,都冻僵了!
他脱下手套,摸了摸饭菜,果然是冰凉的。
学校被封得紧急,没有准备好那么多保温桶。就连打包盒都是从附近的小饭店那里临时征求来的。
因为仓促,所以狼狈。
不一会儿小卖部那边也开始排起了长队,什么刁钻古怪味道的泡面,方便面今天都被卖出去了。
范侠蹲在墙角,胡乱地把自己的那份吃了。又把准备给小北的那份饭盒塞进胸口里,试图用体温把饭菜给焐热。
“你回来了?”
打开寝室的门,宁小北抹了抹眼角的泪珠,转头看他。
“嗯,吃饭吧,还热着呢。”
范侠从身后拿抩鎽出饭盒。
“你的呢?”
“我太饿了,刚拿到手就吃了。”
范侠说着,转身去给他倒热水。
“下面风多大,吃了风拉肚子怎么办?以后还是带上来吃吧。”
宁小北打开饭盒,吃了一口。
“哎,明天带回来吃。”
范侠坐在他的对面,突然笑了起来。
刚才的对话,有点像平日舅舅和宁伯伯两人说话的样子。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
“宁伯伯没事了么?”
他去打饭的时候,小北正和舅舅通手机。
“嗯,当时是有些危险,好在有医生救治及时。”
宁小北吃了两口菜,发现里面的饭是凉的。
怎么里面是冷的,要凉也是外面被风吹凉啊……
他有些奇怪地停下筷子,眼角瞥见范侠敞开的运动校服的内摆,白色的衬里站了些许红色和黄色的油渍,星星点点的,像是洒在白墙上的小花。
难道他……
“怎么了?后来呢?”
范侠以为他吃噎着了,忙把水杯推了过来。
宁小北低下头,感觉自己的心就像是坐了过山车,哗啦一下被抛到了天上。
眼珠子慌乱地左右摇摆了两下,像是站在岔路口的幼稚麋鹿在寻找方向。
不过毕竟不是真的十七岁,精于世故的老灵魂很快就让自己平复下来。
“伯伯现在还在医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