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天他却在桌上发现了不下四道硬菜。
当母亲把最后一盆清炖羊排端上桌的时候,戚大壮回来了,瞧着菜色问了句,怎么又做这么多。
“你儿子想吃。”白氏如是说。
戚然怔怔地站着,目光一点一点从餐桌移到母亲脸上,白氏说话时的表情柔和,眉宇间满是慈爱,让戚然一下子想到小时候有一次,他和母亲提出了想多吃肉的心愿,母亲在集市给他买了两个炸鸡腿解馋,那时她看着自己的眼神也是这样充满爱的,也会对自己递过去的鸡腿说“妈不爱吃”。
戚然湿了眼眶,他控制自己不去多想,母亲的话只是字面意思,她绝不会知道自己遭受了什么。
绝对不会的……
戚大壮洗了手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小杯白酒,白氏端了两碗米饭出来,给戚大壮一碗,自己吃的那份比戚大壮的要大上一圈。
“能吃的婆娘。”戚大壮啐骂。
白氏盛了一大勺鱼汤浇在饭上,用勺子拌匀,狼吞虎咽吃起来,边嚼边说:“唔……那咋办嘛,现在胃口越来越大,饿得还快。”
“你也说了,我儿子想吃。”戚大壮咂一口酒,“老子养得起。”
听了这话,白氏吃得更香了。
戚然衔着一滴泪,半张着嘴震惊不已,他看着母亲的吃相又瞅了瞅她的肚子,她仍穿着那件宽大的粗布麻衣,他什么都没看出来,却又什么都懂了。
他呆立半晌,突然冲进母亲卧房,看见床上堆放着很多小衣服小袜子,那颜色就是他之前回家时母亲正在织的。
周楷之也愣住了。
这剧情转折得太过突然,戚然的养父母有了亲生骨肉,戚然就一下从养子沦为弃子。
但是真的至于吗?他想不通,怎么说也是现代社会,一个人再愚昧也不会为了一条未知的生命挺而走这么大的险吧。
眼前的二人吃得热火朝天,和周家萧寂的气氛截然相反,戚大壮是已知的凶手之一,还能没事人似的吃吃喝喝,那是他不配当人;但白氏不像是装的,作为一个母亲,能够在害死自己儿子——哪怕是养子后还能如此心安理得,周楷之不信她能做到。
而且他看戚大壮的样貌很是眼熟,这种感觉在他见到戚然的时候也曾出现过,虽说他们都生活在同一个村子,但周楷之打小深居简出,基本没见过什么乡亲,却独独对戚然和戚大壮觉得熟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是有很多谜题没解开。
过了许久,戚然终于从卧室出来了,他像是被食物的色泽吸引,饶有兴趣地走到餐桌旁,越过门口时,周楷之恍然觉得他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戚然一只脚踩上空着的长凳,胳膊肘拄着膝盖,津津有味地观察双亲的吃相,白氏一碗饭已经见了底,戚大壮喝上了劲儿,咿咿呀呀唱着曲儿,戚然看得高兴,上手抓了一块酱牛肉陪他的父母吃了起来。
“我强打精神将身站……”
戚大壮闭着眼端起酒杯,殊不知恰好就端在了戚然眼前,他唱得摇头晃脑,声音都高了几度,戚然嚼着牛肉,跟他一起晃悠。
“……原是恩人在面前。”戚然盯着戚大壮唱出这句,让周楷之觉得这场景很是惊悚,眼前的戚然像个绿林好汉,豪迈又洒脱,肉糜沾得满嘴都是,笑声爽朗开怀。
白氏吃了一碗又一碗,戚大壮喝了一杯又一杯,戚然就陪他们站了坐,坐了站,在周楷之面前上演了一出人鬼同乐。
等到天快黑透,周楷之才不得不提醒戚然该走了,戚然意犹未尽,象征性在门帘上擦了把手,又贪婪地闻了闻,才大笑着来到周楷之身边。
“今晚我可是痛快了,算是找回了点家庭温暖。”戚然望天感叹,又往后一指,“就那门帘,算是我们家老古董了,有种穿越生死的味道,倍儿浓郁,哈哈哈!”
周楷之动了动嘴角,看了眼院门说:“快走吧,时间不多了。”
两人往院外走,戚然仍处在兴奋里没出来:“我就不该信你的,还说三个小时干什么都够了,我都没待够。”
“哎等等!”他拉住周楷之,不怎么好意思地开口,“能不能再稍微等我一下,我想去后院找个东西。”
周楷之疑惑,戚然忙说:“是我小时候搭的一个土灶,烤红薯用的,我记得被我藏墙根底下了,好不容易来一回我想看看还在不在。”
“狗洞都没找见,够失望了。”
他说着,眼角就耷拉下来,像个摇尾乞怜的小狗,周楷之瞧了瞧天色,终究是没忍心,对戚然说:“那我陪你……”
“哎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行,”戚然献上谄媚,“你都这么好说话了,还怎么敢麻烦你,我找一圈就回来,两分钟!”他高喊着跑远了。
周楷之望着戚然消失的拐角,一种瘆人的静谧笼罩了上来,他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
后院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周楷之汗毛倒竖,而当他赶到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