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邢天把筷子不轻不重地放在桌上,起身走到柜台那儿。中午的生意很红火,路妈妈已经忙得额头上都沁出了汗水,却还是在看见他的时候温柔地笑起来:“和朋友一起吃饭吗?”
“嗯。”邢天点点头,“阿姨您看看有什么剩的端给我们就好,我们不挑。”
没过一会儿路妈妈就端着两碗盖浇面上来,浇头多得几乎要从碗边溢出去。肖山皮笑肉不笑地咧咧嘴:“我这也算跟着你沾光了吧。”
“不想笑就别笑了。”邢天被他扭曲的表情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干脆低下头专心致志地对付面条,“说说吧,什么事心情不好?”
这句话像是启动了肖山身上的某处开关,他的表情立刻变得愤怒起来,又不能当着邢天的面发火,只好用力把手边的筷子捏得嘎吱作响,“你还记得我们家之前要买给我的那套房吗?现在泡汤了!”
“泡汤了?”邢天跟着他低声重复一遍,这才想起两人上一次见面还是在三月。那一天肖山得意洋洋地绕在他身边,说搬家以后要请他喝酒;也是在那一天他遇见了路平安,做了一回好人好事,以为他们从此不会再相见。
不过半年光景,他与肖山,与路平安之间的牵绊,却已是翻天覆地。
邢天回忆着往事,一时间沉默了很久。肖山倒也不在乎他的淡漠,自顾自沉浸在愤懑的情绪里:“肖兰那个赔钱货,之前一直用公司拖欠她工资当借口,不往家里寄钱。直到上个月我才知道,原来她在外面遇见一个相好的,把钱都给了那个野男人。我爸已经上南京找她去了。要我说当初就不该供那个贱货读书,没有把儿的东西,再怎么出息也是替别人家养的!”
他的声音越喊越响亮,最后一句话更是直接破了嗓子。周围有人皱着眉头看过来,邢天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眼神冰凉地警告他:“你再像疯狗一样说一句,就给我滚蛋!”
肖山没有挣扎,任由他控制着自己。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阵热烈的鞭炮声,店里的客人纷纷起身到门口张望。
“是荣景在放鞭炮。”肖山有气无力地开口。
“我知道。”邢天松开手,没有丝毫要去凑热闹的兴致。肖山空洞地望着他,像是要通过他的眼睛去寻找一个遥不可及的答案,“邢天,放弃黎远舟给你的机会,你后悔吗?”
“你知道吗,秦松岗的那块地要重建了,市里的领导明天就会来南城。”
“这次的行程据说由黎远舟一手安排,他手下的那群人这回算是发达了。”
“邢天,我当初极力反对你跟着他,你听了我的话。现在...你后悔吗?”
肖山不知道,就在昨天,在春风里酒吧,吴辉几乎问了和他一模一样的问题。因为那天早晨他们看见赵日攀戴着墨镜,开着豪车,威风凛凛地从他们面前经过,一周前被修理得失魂落魄的样子,似乎只是他们的想象。
邢天撞了一下吴辉的肩膀:“吴叔,听您这意思,是您后悔了?现在要把我往外推?”
吴辉愣了愣,随即在他脑袋上拍了一记:“你这混小子,我和你说认真的呢!”
“我也和您说认真的。我啊,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这一辈子就赖着您了!”
邢天撂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扛起一箱酒往仓库走,而他脸上的笑容却在转身的一瞬凝固,片片光线与阴影的切割中,他听见自己的内心也在问着同样的问题。
我后悔吗?
也许曾经有一点吧。
两年前,如果不是吴辉一次又一次用他死去的舅舅劝诫他,挽留他,他也许早已归入黎远舟麾下。那么今天,坐着豪车风光无限的人,也许就是他。
邢天并不贪恋财富,但他必须承认,自己渴望刺激。当黎远舟握着他的手,在小巷子里破开偷袭他的人的血管时,他是真实地渴望那种掌握别人生杀大权的刺激感。
只是这种渴望,从某天开始突然在他的生命里消失了,更加温暖的阳光照进来,生平第一点亮了他晦暗的心。
“不。”邢天抬起头,眼神坚定。肖山愣了片刻,朝他竖了个大拇指,“你牛逼。”他哑着嗓子说。“如果是别人说这句话,我一定会觉得他装,但是你说,我相信,从小你心里装的东西就和别人不一样。可是邢天,我做不到,我就是一个俗人,我想要最俗气的东西!”
“如果让我选,一千次,一万次,我也要成为黎远舟那样的人,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肖山说到这里,再次露出了那种扭曲的微笑,然后他站起身,拉开椅子扬长而去。桌子上他的那碗面纹丝未动,却早已被汤水浸泡得混沌不堪。
邢天突然感到一股沉重的情绪压在胸口,他喊了两声肖山的名字,肖山却没有回头。他决绝地向远处走去,走过马路,走出他的视线,一次都没回头。
第17章
临近元旦的那个星期,路平安觉得自己过得像条狗一样累。学校或许是对他们即将迎来一个法定假日颇为不满,所以才想用重重的试卷和作业把他们压死在放